听舅娘说，我们村这片山里有个皮娘子，不人不鬼，吃人为生。
吃了谁，就会变成谁的样子，回到他家，伺机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觉得简直天方夜谭。
直到我在舅娘的口袋里，发现了人的手指。
……
事情大约发生在三十年前。
那时，村里特别穷，有一年还正好赶上闹饥荒，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这天傍晚，舅娘要出门，说要去后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果腹的。
实在没有的话，就去隔壁村，看看能不能讨点什么回来。
我说想和她一起去。
万一后山有能吃的，多一个人，也能多带点回来。
舅娘不耐烦地阻止我。
“胆子不小啊，不怕碰到皮娘子？”
妹妹一听到皮娘子，吓得赶忙躲到我的身后。
我也不敢吱声了。
传说我们这片山里有个皮娘子，不人不鬼，吃人为生。
皮娘子吃了谁，她就会变成谁的样子，回到他家。
先用他的模样活几天，等哪天饿了，再吃了家里其他人，同时伺机寻找下一个合适的目标。
所以皮娘子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她会以你最熟悉的面孔出现。
隔壁村的吴老头一家，就是这么被灭门的。
天都快黑了，舅娘还没回来。
我有点心慌，不知道是因为太饿了，还是因为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怀疑舅娘被坏人缠上了。
这些天几乎每天早晨，都有不同的叔叔出现在我家后院。
像昨天一早，我竟看到隔壁村的宋叔和舅娘先后从后屋出来。
宋叔嬉皮笑脸地凑到舅娘耳朵旁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舅娘却皱起眉头，使劲捶了宋叔两拳，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像是不悦。
我心想，也许是这些叔叔见舅舅死了，于是欺负舅娘孤身一人？
越想越不安，我决定去村口接一趟舅娘。
刚走到门口，被妹妹拽住了衣角。
“姐，你不怕遇到皮娘子吗？”
我笑着安慰她：“姐有火眼金睛，见到皮娘子我就扒了她的皮！”
我嘱咐妹妹好好在家等我，就出了门。
快到村口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拐进了刘婶家。
刘婶是娘生前的好朋友，也很喜欢我和妹妹，但她和舅娘好像不太熟，也不怎么走动。
我想着，要是刘婶家里有余粮，或许能舍给我们一口。
刘婶为难地说，她家也是好几天没揭锅了。
“你舅娘呢？又扔下俩孩子自己快活去了？”
我摆摆手：“不，舅娘给我们找吃的去了。”
刘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个没心肝的，看娃们都瘦成什么样了，出去快活也不给留口吃的！还好意思说是去寻吃食去了？这次又是谁？老秦？还是老宋？……”
我听她提到宋叔，心里咯噔一下。
“刘婶，宋叔和我舅娘咋了？”
这时，刘叔从里屋探出头来，对刘婶低声怒斥：“你说说你，当着娃子的面儿说这些作甚！”
刘婶赶紧闭上了嘴，对我讪笑一下：“没咋，婶子胡说呢，大丫你等一下。”
没一会儿，刘婶从屋里拿出来一块耳朵大小的窝头，塞进我口袋里。
我高兴坏了，连声道谢后离开了刘婶家。
晚上妹妹可以不用挨饿了！
我在村口等着舅娘，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周围越来越静，已经不见什么人影了，舅娘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愈发心慌。
她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夜色彻底将我包围，周围静得可怕，偶尔一两声狼嚎从远处山里传来。
我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会突然伸来一只手把我抓走。
就在我决定放弃等待的时候，终于看到舅娘的身影。
我悄悄松了口气。
舅娘远远地，朝村口这边，向我走来。
我总觉哪里不对。
等我想明白时，我的汗毛蹭地根根竖起，心狂跳不止。
舅娘前天摔了一跤，脚踝的伤一直没好。
今天出门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的。
但现在距离我越来越近的舅娘，她腿脚和正常人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越走越快！
我心中大惊，调头就走，心里起急，脚下还差点绊倒了。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是我看错了，那人也许根本不是舅娘。
于是我边小跑着往前走，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我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舅娘距离我就剩三四米了！
她的脸在路灯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眼睛死死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我转头立刻飞奔起来。
我不敢再回头看，只能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不等走到大门口，我铆劲儿撑上墙头，一个箭步跨翻进院，连滚带爬直冲进屋里，把门关上，死死顶住。
妹妹见我这个模样，吓了一跳，但是问也没问，先和我一起抵住了门。
我喘着粗气，右手食指比在嘴边。
妹妹眼里惊恐万分，咬着嘴唇，听话地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门外却突然没了动静。
刚刚那个……舅娘，去哪了？
还是说，天太黑，我也太慌，所以还是我看错了，那个人根本不是舅娘？
我身上稍稍卸了力，打算透过门缝看看外面。
没想到砰的一声，门外一股巨大的力量把门推了开。
我和妹妹双双被撞倒在地上。
舅娘迈进屋，掸着身上的土，脸逆着光，看不清什么表情。
“死丫头，干嘛堵着门？跟我玩藏猫猫呢？”
听到舅娘熟悉的声音，语气也和平时无异，我的恐惧稍稍平复了些许。
“舅娘，你……你的脚……好了？”
舅娘掸土的动作一顿。
只见她慢慢地回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儿。
舅娘缓缓开口：“我好了，我刚才去找你刘叔了，他会推拿，当时就帮我治好了。”
我听了心里一沉。
不对！
舅娘之前要是去过刘婶家，刘婶和刘叔不可能一句不提，还对我说什么“她自己去快活了，把俩孩子放在家”。
舅娘在撒谎！
她现在，不会真是皮娘子吧？
但是，她要是皮娘子，怎么会知道刘叔会推拿呢？
我正愣神的功夫，舅娘想起了什么，用手指使劲戳了下我脑门。
“死丫头，不是告诉过你们，在屋里好好呆着不许出去吗！”
一听这话，我心里的天平再次向舅娘倾斜。
是啊，舅娘要是皮娘子，怎么可能知道之前我们说的话呢。
看来是我想多了。
这时，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舅娘听到了，淡淡地说了句：“没有吃的，你俩忍一忍，明天再想办法吧。”
我趁舅娘不注意，把刘婶给我的那块窝头塞给了妹妹。
不管什么原因，去刘叔家的事，舅娘肯定是撒谎了。
那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我去过刘婶家为好。
夜里，我们三人躺在大炕上。
夏天的夜总是难熬的，再加上饿，我翻过来调过去地睡不着。
舅娘和妹妹一左一右，倒是都睡得挺踏实。
我实在是饿得眼冒金星了，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舅娘。
“舅娘，我太饿了，咱真的一点吃的也没有了吗？窝头渣也行……”
舅娘睡得迷迷糊糊，眼都没睁：“我口袋里，小萝卜……”
有萝卜？
我心中大喜，下床找到舅娘的衣裳，一翻口袋，里面果然有东西。
可这小萝卜摸起来怎么怪怪的，好像有层软软的皮？
我把它捧在手心里，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差点尖叫出声。
那是人的手指。
我拼命捂住嘴，极力让自己不要出声。
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舅娘，她侧着身，睡得很踏实。
手里的那根手指还有一丝余温，仿佛正在摩挲我的掌心。
我强忍着把它扔出去的冲动，打算把它放回口袋，却发现这手指上，缠着一圈红绳。
我心中一震。
这是舅娘的手指！
舅娘没钱买首饰，但还爱美，常年在自己中指根部栓一圈红绳。
怕床上的舅娘反应过来，我赶紧哆哆嗦嗦地把手指放回她的口袋里，轻手轻脚，悄悄爬上床。
我躺回床上，心中翻江倒海。
黑暗中，砰砰的心跳声在我耳边回荡。
我慢慢地看向舅娘。
舅娘合着眼，呼吸均匀。
月色凉凉地照在舅娘姣好的脸上，映出淡淡的，蓝色的光。
而枕在她脸下的手，完好无损。
我大脑一团乱。
真的舅娘一定是被吃了！眼前的这个，一定是皮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