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村后山有个多子观音像。
听河边闲坐的老人们说，他们那辈，这观音像名气可大了。
新婚夫妻拜一拜，来年保准抱个胖小子。
老人们又说，怪哉，怪哉。
村里三个单身汉去拜了拜，来年也都凭空多了个胖小子。
说着说着，老人们脸上都挂着了然的笑。
老人们还在闲谈，一旁洗衣服的小女孩周春端起盆子，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我快步跟上一路小跑往家赶的周春。
周春的奶奶昨天到派出所来报案，说自己40岁的儿子周成勇失踪了。
这是我调到镇上的第一个案子，经过一晚上的寻找，就在刚刚，在红土村后山多子观音像旁，发现了死亡的周成勇。
周成勇死状惊悚，肚子里被塞满了石头，像怀孕了一样。
我还在思考要怎么委婉开口，让周奶奶去认尸，便已经跟着周春到了她家。
周春家住在村子边缘，离后山不远，远远看到周春家还用的是木门，家庭条件在村内算是贫困。
「妹妹回来啦？」木门门沿上，靠坐着一个比周春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他手里拿着肉骨头，双手裹满油渍，微弯的嘴角还粘着肉沫，吧嗒，吧嗒的咀嚼着。
看模样，应该是周春的哥哥周鑫。
周成勇一家五口，除了前来报案的奶奶，10岁的周春，还有一个大周春4岁的哥哥周鑫，以及发疯的妻子罗梅。
周春没理会周鑫，埋着头快速绕过他，奔向堂屋内木桌。
周鑫嬉皮笑脸的转头看向我，嘴巴还在不停咀嚼，含糊的问，「你是谁？」
我低头摸摸他的头道，「我是镇上的警察，我有事儿找你奶奶。」
周鑫脸上笑容一僵，结结巴巴道，「警，警察？那你，你先进。」
而后转头大喊，「奶奶，有警察来了！」
我大步走进木门，看到堂屋内木桌上三个小盘子里，只剩着几片菜叶，却还飘着肉香。
周春抬眼警惕的看了看我，又埋头用勺子使劲抠着糊底的米饭。
里屋周奶奶拿着扫帚出来，满脸愁容，眼眶微红，眸子灰暗，比起昨天报案时的样子，像是一夜苍老了许多。
我拿着工作证递给她说，「大娘，我姓张，昨天你报案，就是我接待的。」
周奶奶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期待，声音颤抖着问，「成勇，找到了？」
「大娘，你...」话还没说出口。
却看到周奶奶目光扫到一旁的周春，眼中顿时充满火花，瞬间暴怒，一扫帚向周春挥过去，「小杂种，就知道吃，你爸都失踪三天了，一点也不见你急！」
周春木讷的转头看着周奶奶，又快速不满的瞥了一眼吸着手指的周鑫。
「看你哥干什么！没用的东西，还不如你那疯癫的妈！」
说着又朝周春挥了一扫帚。
我急忙拉过周春，挡在她面前，「大娘，不能随便打孩子。」
搭在周春肩上的手，还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周奶奶丢开扫把，喘着气问，「小张警官，成勇到底找到没？」
我咬了咬牙，挤出三个字，「找到了。」
周奶奶一脸兴奋，眼褶子更深了，「哪儿呢？」
周奶奶牵着周鑫，后面跟着周春，随我一同来到后山多子观音像旁。
说是多子观音像，看着却像是似男似女的石偶。
石偶凹陷在两人高的石壁中。
由于太过久远，石身泛黑，眼球污浊，嘴角微勾，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
我犹犹豫豫的指了指观音像背后，「大娘，去认认吧，那是不是周成勇。」
一百米开外，有个隐蔽的小洞，周奶奶拉着周鑫，跌跌撞撞的快步走去。
周春拽紧衣角紧紧跟着。
「啊！啊！啊！」看到人的那一刻，周奶奶抱头崩溃尖叫。
周鑫后退三步，双腿狠狠发抖。
洞有五米长，一米宽，周成勇直愣愣躺在里面。
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
周成勇上半身光着，身下一片深红，是血液干涸的颜色。
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周成勇鼓起的肚皮，像怀胎八个月的孕妇。
而肚皮正中，是一排歪歪扭扭的红色蜈蚣线。
就像把肚皮刨开，装满东西后又缝上一样。
周围围观的村民开始惊叫，「多子观音的诅咒是真的？」
「这...这是诅咒啊！」
我的手微微颤抖，强忍着不适。
诅咒？
回到堂屋，周奶奶抱着周鑫双双痛哭，周春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皱眉看着周奶奶，又转眼看了看相对冷静的周春，便蹲在周春面前，小心询问，「周春，能和叔叔聊聊吗？」
周春缓缓抬起头，指尖擦了擦本就没有的眼泪，「叔叔，你知道多子观音的诅咒吗？」
我心头一愣，摇了摇头。
周春朝我挪了挪，降低了声音。
「传说，多子观音能诅咒杀人，同时又偏爱小孩儿，若是小孩子在多子观音像前跪求一百日，那孩子所求之人，便会被多子观音诅咒，破膛开肚，怀着怨灵死去。」
「小杂种，胡言乱语，看我不打死你！」周奶奶猛的推开周鑫，疯了似的向周春冲来。
周春往墙边缩了缩，我一把拦住周奶奶。
「小张警官，别听她的，她和她妈一样，都疯了。」周奶奶挣脱开我的手，看着周春的眼神越发的怨毒。
「大娘，没事，这本来就是迷信，小孩子家不懂，您别骂她。」我扶起周春，让她尽量远离周奶奶。
此时，偏屋窗户开始啪啦啦的响，一个干瘪的手拍打着窗户，混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堂屋。
周奶奶动作一滞，突然跑出堂屋，又回头皱眉看着我说，「对不住，屋里的疯婆子闹腾了，我看看去，免得跑出来伤人。」
周奶奶说的疯婆子，难道是罗梅？
周奶奶一走，周鑫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
他瘪了瘪嘴说，「这是我妈，罗梅，生下我后就疯了，经常误伤邻居，我爸就把她关在家，免得伤人。」
我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还停留在偏屋。
恰巧此刻，偏屋传来奶奶抽泣的声音，「成勇都走了，就不能听话一点吗？我们该怎么活下去啊！」
我回过目光，侧头盯着周春，她眼中还有些恐惧之色。
我拍拍她肩膀，柔声问，「周春，你刚刚说的和你爸有什么关系？」
周春紧紧拽着衣角，低头瞟了一眼周鑫，用极其小的音量说，「我看见，我哥在多子观音像前跪拜了一百天，要周成勇死！」
「周春！你找打！」周鑫猛的扑过来，一巴掌甩在周春脸颊，「你闭嘴！」
顿时周春眼泪涌上眼眶，却一声未吭。
我急忙一把推开周鑫，怒瞪着他，「都说了是迷信，要相信科学，我会找到凶手的，不许随便打人！」
这时，偏屋的女人也不闹腾了。
周奶奶闻声赶来，周鑫立马大哭委屈冤枉。
周奶奶眼中满是厌恶，连拖带拽的把周春往偏屋拖，「小杂种，下次再乱说话，就滚出去！」
我拦住奶奶的手被一把推开，周鑫合作的抢先一步打开偏房门。
周春像小鸡一样被周奶奶丢进屋内。
屋内蜷缩在角落的女人，手臂干瘪，瘦的只剩一层皮一样。
我用身体挡住要关上的门，大喝道，「大娘！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请配合我们工作！」
蜷缩在角落的女人混浊的双眼无神的抬起，在看到周春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清明。
她立马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节带血的肋骨，跪着往前挪，兴奋的对着周春说，「春儿，来，快吃，妈给你留的肉。」
看着那根带血的肋骨，我突然有些反胃恶心。
我大步冲在周春身前，夺过肋骨，声音有些颤抖的问，「大嫂，哪儿，哪儿来的肉？」
罗梅又恢复成了痴傻的模样，笑呵呵的自言自语，「多子观音赏我的，嘿嘿。」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压满偏屋。
这，这分明是人的肋骨！
我有些窒息，手脚发麻，罗梅杀了周成勇？
我握着肋骨的手开始发麻，疯狂的向外喊人。
警察很快站满了小院，门口一片嘈杂，屋内开始铺天盖地的地毯式搜索。
一块、两块、三块...
只有偏屋，罗梅床头枕头下，找出3块肋骨。
周春抱着罗梅身子止不住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