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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皇子相恋五年,成婚当天他却带人抄了我的家。

丞相府尸横遍地。

他因此极得皇帝宠爱,权势滔天。

后来,我跪于金銮殿前:

「三皇子私通后妃,通敌叛国,恳请陛下彻查。」

临安二十六年,腊月二十三。

赵崇瑾来我家里拜访我爹,给我捎了一盒糖瓜。

我拈了一块吃,糖黏住了牙,含含糊糊问他怎么来祭我家的灶王神。

他站在日头前面,一段干净修长的脖颈露在冷风里。

眉眼淹没在冬日的太阳里,好像九天的神仙,乘风而来。

我呆住,心想这样的风姿一定要摆在家里日日贪看。

他变戏法一样拿出来一支红宝石梅花的簪子,递到我面前。

「丞相府的灶王爷得了我的糖瓜,好保佑阿姝早点来吃我三皇子府的米粮呀。」

我听了这甜言蜜语羞红了脸,接过簪子来就着日光仔细瞧。

「我阿爹说今日要下雪的,桐丘的梅花开了,红梅落雪,一定和这宝石簪子一样好看。」

我戴上簪子,满心欢喜地等赵崇瑾来娶我。

可我等来的却是抄家的圣旨。

男丁被杀,女眷被充为官奴。

我的脸上被刺了「罪」字,被送到掖庭里做劳役。

这里的人都管我叫阿奴。

三月里,料峭春寒,手上的冻疮隐隐发痒。

昨日三皇子成亲,娶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

烟花照亮了整个京城。

今日我要去领落月宫宫人的衣裳回来洗。

也是今日,赵崇瑾要带柳芙进宫面见皇上皇后。

偌大的皇宫,偏偏狭路相逢。

我退到一旁放下手里衣物,跪下行礼。

柳芙踩上我的手指,冻疮和劳作的伤口迸裂,血肉模糊,和御花园的泥土融在一起。

「这不是顾大小姐吗?或许我该叫你阿奴,这几个月你在掖庭的日子,可还好过?」

我把头埋得更低一点:「回三皇子妃的话,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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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脚上那精致的绣鞋抬起,又更用力地踩下来。

我听见手指的关节咯吱作响。

至于疼痛,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面纱摘了,抬起头来。」

我依言照做,我早就不是宴席上压她一头的顾月姝了。

刚刚结痂的伤口暴露无遗,面上多了两道视线。

我抬起头,神色如常,眼里蓄满泪水,将落未落,手指的血染了一些到脸颊上,我知道赵崇瑾最喜欢什么模样。

柳芙比以前更娇憨了,望着赵崇瑾满眼都是依赖。

赵崇瑾牵上她的手,眼神在我身上仓皇而过。

「阿芙,够了。」

柳芙一把甩开他,随即冷哼:「怎么,难道殿下新婚都还念着这个罪奴不成?」

他眉眼骤然冷下来,我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给母后请安要迟了。」

柳芙脚下又用力,碾了碾,像碾死一只蚂蚁:「看你今日乖觉,暂且放你一马。」

我又磕头谢恩,泪水终于落下来,砸到手背上,溅起嫣红的水珠。

赵崇瑾看见了,拉着柳芙匆匆走远。

满园春色映着新婚的这对璧人,刺得我心里一阵钝痛。

有一年上元节灯会,他在前面走得快,我忙慌慌去追他,脚下绊了石子跌倒,细白的手掌擦出几条红丝。

我就是用刚才的眼神看他,眼泪砸到他手心,从此以后出门他再也不离开我方寸。

掖庭三个月,早就教会我揣度人心,教会我识时务。

但是阿瑾啊,江河仍在,日月无休,我终会把你拉下来。

无底深渊,阎罗地狱,你总要来看看的。

今日坎坷。

刚回掖庭放下衣物,我那小小的窝棚又迎来不速之客。

赵崇玙。

太子殿下。

丞相府的血雨腥风吹到了太子的东宫,禁闭关了三个月,想来也是赵崇瑾大婚才能随意走动。

不见天日许久,太子憔悴了,眼下有乌青,衣衫简朴,远不如那几个闲散王爷。

不知道是不是等久了,发簪都有些歪了。

他拿出来几个小瓷瓶来,放到我手边的桌子上,又退回两步远。

「孤对不住丞相府。」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的发簪扶正。

「太子殿下,君子正衣冠。」

外头的风吹落了正盛的海棠。

太子喉间翻滚,声音嘶哑,落下泪来。

我还没怎么学会干粗活,手上带着血,一盆衣服洗到了月上中天。

皇帝生母在京郊普惠寺修行,不称太后,只称观逸真人。

皇帝敬重生母,每年八月十八,观逸真人生辰,后宫嫔妃都要送节礼去。

大理寺卿刚办了丞相府的案子,皇帝多疑,冷落了太子,未必不会怀疑三皇子党羽。

我看着手里二等宫女的衣裙,月落宫,容妃,大理寺卿的长女。

裂帛声划破长夜。

我从那撕扯开的口子里望月亮,心里盘算着用几瓶金疮药去换丝线。

我娘是江南水乡来的,她刺绣的技艺比京城最好的绣娘都要强上三分。

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鹂下柳条。

自她走后,我再未动过针。

满京城没有人知道,顾家大小姐,也做得一手好女红。

那宫女的衣服送回去的时候,衣裙下摆绣了一池潋滟荷花。

洒扫上茶时,步步生莲,裙裾翻飞,内里却是一首咏莲诗文。

正是苏州双面绣。

这衣服定然引得容妃注意。

金丝银线绣成经文,另一面是吉祥八宝图,一定可以讨得皇上和真人的欢心。

果然,三天后,容妃替我买通了掖庭的掌事太监,给我套三等宫女的衣服,日日叫到落月宫去刺绣。

嫔妃们大都好面子,容妃不愿让旁的人知道自己找了个罪奴给她刺绣,但好容易得来的机会又想招摇一下。

她把我藏在内室的暖阁里,金银丝线随意取用,但不准露面。

除了原定的经文八宝图,每隔两日还要交给她一副帕子。

等别的宫妃来时,她就慷慨大方地把宫里都难得一见的帕子拿出来赏人,说这是从前旧友送来的,满满一妆奁,寻常得很。

大理寺给三皇子办了事情,容妃在三皇子妃面前挺直了腰杆。

柳芙来造访的时候,容妃拿出那方最精致不过的,满绣梅花的方巾,请她瞧瞧。

我听到柳芙说:「这手艺真是顶精致的,只是……梅花却都是六瓣的。」

「六瓣梅花是神迹,赠与三皇子妃,是好寓头呢。」

容妃高兴得很,一连三天都让我提早一个时辰回掖庭。

回掖庭的路很长,快十五了,月光很亮,走到蔷薇园门口时,影影绰绰的。

是赵崇瑾。

我没有行礼。

他摊开手心,月亮底下,是容妃送给柳芙的帕子。

「六瓣梅,十三朵,四朵上头有雪,十二枝有叶。」

「四月十三,亥时。」

从前我们偷偷见面的时候都是这样传递消息的,只不过那时是用画的。

我攥紧了手,面纱遮住了伤疤,声音落在夜色里,清澈得像湖水。

我眼神真诚极了,我说:「阿瑾,生辰快乐。」

我看着赵崇瑾的面容一点一点扭曲,装出来的平淡一点一点崩断,双眸瞬间就通红。

他抿紧了嘴唇,哽咽破碎的声音从胸腔里涌出来。

「你就为了这个?」

「你不分昼夜,满手是伤地在容妃那绣花样,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

但我仍旧软下语气,像从前无数次的柔声细语。

「阿瑾,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庆生辰了,你有了妻子,我住进了掖庭。我变成了阿奴。」

「阿瑾,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里。」

那年我十三岁,皇后可怜我没了母亲,赏赐我许多钗裙首饰。我进宫谢恩。

那时候赵崇瑾还是个不得宠的小皇子,没人给他过生辰,他就跑出寝殿躺在一棵蔷薇树上睡觉。

翻身时滚落下来,正好砸到我面前,漫天的蔷薇花瓣雨点一样纷纷洒落。

我想念母亲,眼泪流了一路。

少年身上落满蔷薇花,他手里还有好几枝,他递给我,以为我被吓哭了,朝我羞涩地笑笑。

「小女郎,吓到你了,这花送给你赔罪。」

五年来,少年的眉眼没怎么变过,我抬手去描摹他的轮廓。

赵崇瑾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他看我十指的伤。

「这双手曾经为你作画,牵你的衣袖,也曾抚摸过你的眉眼。」

「阿瑾,最后为我写一幅字吧,写『鹧鸪天』,写『相思本是无凭语』。」

他当然不会拒绝。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回掖庭去。

临走时,他在身后喊我:「阿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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