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西游记》吗?
那些神仙养的妖怪闯祸了,被抓回来之后,都送到了我这里。
原因无他——
我是九重天上大名鼎鼎的驯兽师。
「又犯什么事了?」
黑熊精垂头丧气地坐在笼子里,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只有在犯错的时候,他才会假装乖巧一下。
「偷偷跑到凡间去,偷吃了五亩地的苞米。」太白金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我一把老骨头了,辛辛苦苦熬了一宿,才把那些苞米重新种回去。」
他的目光转向我:「朝歌,你给我好好管教管教他,不听话你就狠狠地打。」
黑熊精在笼子里瑟缩了一下,像是鞭子已经落到了他的身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记得以前我拿鞭子吓唬黑熊精的时候,太白金星第一个冲了过来。
「他还是个孩子啊,只是犯了点小错,你不要把他的骨头打坏了。」
……
他不过是个一吨重的孩子罢了。
太白金星就是嘴硬心软第一人。
我看着黑熊精叹了口气。
啊,虽然我长得瘦弱,但府中所有的小动物都很怕我。
这大概就是老师天然具有的威压吧。
黑熊精已经不知道闯了多少次祸,熟门熟路地跟在我身后。
「老师,我想吃你做的冰酥酪。」
我回过头来,一气呵成地骂他:「你看我像冰酥酪不?」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黑熊精抖了一下,眼泪瞬间落了下来,鼻子上还吹了个小泡泡:「老师你别骂我,我害怕。」
「抓我过来的猴子就是这么骂我的,还连带着骂了他身边的那头猪。」
算了,我耐着性子压制住自己的脾气。
孩子还小,不懂事,慢慢教。
虽然是驯兽师,但九重天上的动物们毕竟开了灵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
我更多的时候像带着一群小朋友。
每天都有断不完的官司。
比如黑熊精抽抽搭搭地背着《悯农》的时候,玉兔就在旁边大声嘲笑他。
「一共就几个字,背了一天还背不下来,羞不羞!」
它笑的时候,兔唇可爱地鼓起来,两颗大门牙露在外面。
黑熊精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被她挠上两爪子,又着急得背不出书来,吭哧吭哧地哭了。
「千斤重的熊还哭,你多大了?」玉兔嘴上还是不饶人。
「不可以这样子!爪子伸出来我打一下。」我有些生气,在玉兔的爪子上轻轻拍了两下。
「黑熊精老实,不能欺负他。而且谁规定的大孩子不能哭?」
玉兔也是老惯犯,一点都不带怕的,背着我偷偷朝黑熊翻白眼,当然又被黑熊举报了。
「再调皮我就要用马鞭子抽了!」
我作势要去拿窗前的马鞭。它一直挂在那儿,我从来没动过,却能无声地威慑到这群小动物。
玉兔两腿一蹬,飞快地冲了出去。
然后我回过头,第八十次提醒黑熊精:「最后两句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你把凡间那些百姓们辛辛苦苦种的苞米都吃了,他们不饿吗?你甚至没有好好吃,一个苞米啃一口就扔了,多浪费是不是?」
黑熊精哭哭唧唧地点点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它是好孩子,我知道它听进去了,但是下次还会犯别的错。
「去和别的小动物玩吧。」我摸了摸他毛绒绒的熊脑袋。
此时,门前木雕的鹦鹉叫喊起来:「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是谁家的倒霉孩子又送过来了?
我刚打开门,就被一个响鼻打蒙了,满脸都是马的唾沫。
「听神仙们说,你是九重天上最厉害的驯兽师。」来人对我点了点头。
我有些呆滞地望着他看。
九重天上的神仙一个个鹤发童颜,和老baby们相处久了,我都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帅的男人。
他剑眉星目,眼底仿佛泛着盈盈水波,望向我的时候带着无限深情。
啊,真想在哥哥水汪汪的眼睛里游泳。
在哈喇子流下来之前,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和他对视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仿佛时间禁止了。
「对,对,有什么事儿吗?」我问。
「我这里有一匹马,想放到你这里养一养。」
他眷恋地摸了摸马的脖子。
这匹马的鬃毛一根根都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被养得很好。
「小朋友,犯什么错了?」我习惯性地问。
因材施教嘛,知道他们闯了什么祸,我才好针对性地训练。
回答我的是一声萧萧的马叫。
它的眼睛倒是亮晶晶地望着我。
「不会说话吗?」我有些奇怪。九重天上别说这些灵宠了,就是一草一木也早已化成了精,少见不会说话的。
「我叫即墨,是刚刚飞升上来,这是我在凡间养的马。」他回答。
怪不得我从未在九重天上见过他。
可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凡人修仙前,往往已经断情绝念,倒是难得见如此重情义的,飞升之后把自己养的马也带了上来。
「它很乖,从未犯过错。拜托你替我养一养他,我要渡劫了。」
神仙们也有修为高低之分,每次修为进阶前,都要去九重天西南角上的雷霆山经受雷劫。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保重。」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方才转身离开。
我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他以凡人之身,飞升成神仙的时候,应当已经渡过劫了,为何两次雷劫之间时间相隔这么近呢?
即墨神君的那匹马自由自在惯了,不像九重天上神仙们养的灵宠们一样呆得住,总是朝我萧萧地叫。
好不容易把一窝小动物都哄着午睡着了,我悄悄牵着马出来,让它自在地跑一会。
西南角的雷霆山上,云层涌动,层层叠叠,似乎在酝酿一场声势浩大的雷劫。
小马有些心神不宁,拼命刨着蹄子。
「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即墨仙君在渡劫,这次天雷格外凶猛些,不知他能否挨得过。」
太白金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他身侧鹤发童颜的月老捻了捻胡子:「他的本体是妖,能飞升上来做神仙违反了天道,因此受了这么重的罚。」
「他是妖吗?」
我很惊讶。
天生万物时,一切皆有定数。生来该做神仙的,便做了一世的神仙。
凡人若是一心虔诚,苦苦修炼,也能飞升上来。但绝大多数也只够得上做散仙,甚至是神君们座下洒扫的童子。
而妖是世间至卑至贱之物,飞升成仙是闻所未闻的。
一道炸雷降下来,西南山上电闪雷鸣,我从未见过如此凶猛的雷劫。
「天道怕是铁了心要杀他。」
太白金星的话语中有悲悯,更多的确实高高在上的漠不关心。
「不会。」月老有些神秘莫测地看了看我。
「姻缘簿上,他的红线还牵着呢,牢牢地绑在一起,没有断掉。」
月老掌管世间姻缘,我平日最喜欢从他那处探听八卦。
比如玉皇大帝同西王母娘娘面上琴瑟和鸣,暗地里却各自同别的神仙牵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
比如嫦娥对天蓬元帅,其实也有几分情意的。这件事连她养在身边的玉兔都不晓得,月老却门清。
我时常羡慕他的工作。看看神仙之间的参差啊,我洞府中成日被小动物们弄得鸡飞狗跳,月老则翻翻姻缘簿,就能探听到同事之间的八卦。
姻缘簿上的红线,人死则隐去行迹。
想来,那即墨神君是能挺过这次劫数的。
西南角又是一道震天雷。
我似乎也被击中了,识海中闪过一片被烈焰灼烧后的震痛。
随后又是一道雷,我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被震碎了,只能勉强站住。
太白金星看我脸色不好,关照了两句,说过两日遣人来给我送安神的丹药。
我实在有些难捱,同他们应付了一会,急急地牵着即墨神君的马回洞府。
因此,我也忽略了,月老在身后神秘莫测地望着我的背影。
整整一日一夜,西南角每响起一阵炸雷,我便四肢痉挛,识海中一片茫然。
我大汗淋漓地在床上翻滚着,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是懂些医术的,往日里有小伤小病也经常自己解决了。
此刻,我凝神聚气,用灵力走遍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似乎这一场病痛来得有些无缘无故。
像是共感。
我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神仙之间是可以自由恋爱的。若是感情甚笃,便互相结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