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生病后，爸爸带妹妹去偏僻的深山散步。
妹妹走失了。
搜寻了三天，只找到破碎的带血衣物，和我给妹妹编织的小花环。
爸爸怪妈妈没有看住妹妹，妈妈跳楼了。
七天后的深夜，妹妹敲响了家门。
邻居王奶奶说，今天是妹妹的头七。
我望着屋内喝得红光满面的爸爸，和哄着弟弟大口吃肉的爷爷，摇摇头。
头七，是死者的忌日。
爷爷和爸爸一点都不难过。
妹妹肯定没有死。
我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
王奶奶叹息着摸摸我的头。
爷爷一声暴喝：
“死丫头，滚回屋里来！”
我猛地缩了一下。
王奶奶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我就被爷爷扯了进去。
他扯着我的头发，我痛得缩成一团，发出啊啊的声音。
爷爷浑浊的眼珠狠狠瞪着我：
“小哑巴耳朵也聋了？再不听话把你也扔到山里喂老虎！”
弟弟哈哈大笑，抓起一块肥肉朝我脸上扔。
自从妹妹出事后，弟弟的病就彻底好了。
我也更加怕他。
爷爷顿时笑开了花：
“乖孙孙眼力真好！好玩不？再来！”
爸爸喝得醉醺醺，倒头就睡，留下一摊狼藉给我收拾。
收拾得慢了，爷爷会用藤条把我抽得皮开肉绽。
深夜，我躺在冷硬潮湿的床板上想妹妹。
妹妹最喜欢抱着我睡觉。
我从小四肢发寒，而她是个小暖炉。
如果妹妹在，一定会说，姐姐，你把我抱紧点就不冷了。
我抱着妹妹的枕头。
那下面，藏着生日那天我送她的小花环。
妹妹出事后，爸爸和爷爷把她所有的遗物都烧了。
烧完以后，他们长长松了口气。
他们不知道，我把这个花环偷偷藏起来了。
七天前，也就是妹妹的生日，爸爸说要带妹妹去深山玩。
妹妹很高兴。
自从弟弟出生后，我和妹妹再没过过生日。
妈妈却忧心忡忡。
弟弟患上了极为罕见的疾病，到处求医无方，医生说只能看命了。
弟弟出生以后身体就不太好，短短半个月就枯瘦如柴，毫无血色，整日只能躺在床上。
爷爷心痛得不行，从老家村子里请来了一位有名的“大仙”。
大仙浑身精瘦，面容黝黑，骇人的是，他的一个眼珠是全白的。
第一眼就让我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大仙说弟弟这个样子，除非有亲眷愿意续命，不然大罗神仙也难救。
妈妈抱着弟弟瘦小的身体，哭着说她愿意。
大仙摇摇头。
说她母体本就孱弱，弟弟出生时没吸收到什么营养，才会命里不足。
爷爷顿时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妹妹只比弟弟大一岁。
但不同于弟弟的孱弱，妹妹的身体，从小就健壮。
爷爷常常以此为由打骂妹妹，怪她吸走了弟弟的气运，弟弟才成了个病秧子。
大仙走后，爸爸和爷爷的目光时常在我和妹妹间来回打量。
最后，爸爸只打算带妹妹去深山。
我和妈妈在家里，从天亮等到天黑。
直到深夜，爸爸才回来。
他说妹妹走失了。
警察搜寻了三天，只找到野兽撕咬过的带血衣物，和妹妹一直戴着的花环。
大家都说，妹妹是被野兽吃了。
事情闹得不小，还上了新闻，网友纷纷讨伐爸妈的不负责任。
妈妈早就哭晕了过去。
爸爸接到了单位领导的电话，挂完电话后，他满脸阴沉。
晚上，我听见他跟妈妈大吵一架。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有哭声。
第二天记者采访时，爸爸嚎啕大哭。
可他却说是妈妈不小心让妹妹走丢的，让大家不要怪妈妈。
采访结束后，我比划着问爸爸。
——爸爸，为什么要撒谎呢？
带妹妹去玩的，明明是他啊。
还没比划完，我就被爸爸扬手扇到了地上。
他脸上哪还有泪水。
通红的眼角，全是愤怒和狠毒。
“死丫头，要是敢跟别人乱吠一句，我就把你手指头给剁了！”
可是，所有人都开始骂妈妈。
邻居们路过我家，都会对着窗户骂妈妈连自己的小孩都看不好，不配为人，是个杀人犯。
妈妈精神恍惚，望着窗户发呆，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这天中午我放学回来，就看见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妈妈从顶楼跳下来，当场身亡。
第二天，爸爸就带着我们搬回了老家。
爷爷很高兴，因为弟弟的病好了，脸色越来越红润。
爸爸也很高兴，搬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村头的寡妇家，天亮才回家。
全村都很同情爷爷和爸爸。
只有邻居王奶奶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
王奶奶，是个阴阳眼。
她说爷爷和爸爸身上，沾着邪气。
让我离他们远一点。
深夜，我半睡半醒。
突然听到王奶奶家的黑狗在狂叫。
爸爸骂骂咧咧起了身。
我跟着探出了脑袋。
“爸爸，爸爸——”
门外，是妹妹的声音。
妹妹回来了！
爸爸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大气不敢出，朝门缝里张望。
爷爷也爬了起来，听到动静后，赶紧阻止爸爸。
“不能开门！”
可是晚了。
我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门。
我愣住了。
妹妹浑身脏兮兮，披头散发。
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布满可怖的血痕。
和我白净可爱的妹妹，判若两人。
爸爸嘴唇颤了半天：
“……苗苗？你、你回来了？！”
妹妹黑黢黢的眸子只直勾勾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每走一步，爸爸脸色就白一分。
他想要后退，妹妹扯住了他的衣角：
“爸爸，我好饿。”
隔壁，王奶奶似乎也被吵醒了。
正要开门一探究竟。
爸爸脸色微变，猛地把门关上了。
门外黑狗突然不叫了。
他艰难地挤出一个笑：
“苗苗，你、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是啊。
我突然意识到。
我们搬家了。
妹妹是怎么找过来的呢？
妹妹眼神呆滞，歪了歪头。
仿佛没听懂。
“饿，好饿……”
她扑到饭桌前，抓起桌上的剩饭剩菜就往嘴里塞。
爷爷踉跄着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就要对着妹妹砍下去。
“脏东西，赔钱货，快滚出我家……”
爷爷眼神狠厉，不管不顾。
爸爸赶紧把他拦住，拖进了屋内。
“爸，这丫头是活的！”
我凑近摸了摸妹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得七零八落，又强行拼起来了。
隔着一道门，我听见爸爸惊恐的疑惑：
“我明明看见她被什么东西拖进去了，还有猛兽撕咬的声音……”
爷爷骂骂咧咧，说早知道还不如把妹妹往河里一扔，惹出这么多麻烦！
妹妹突然抬头。
她的脸上沾满了食物残渣，眼睛里满是血丝，望着爷爷和爸爸的方向，不停地咽口水。
转瞬之间，桌上已经扫荡一空。
“姐姐，我好饿啊……”
妹妹转身走进厨房。
将案板上的生肉抓起来往嘴里塞。
我后背发凉。
不对。
这，这不是妹妹。
爸爸和爷爷吓得赶紧请来了大仙。
她不避，也不躲，只冷冷睨着大仙，发出嗬嗬的怪笑。
大仙脸色很难看。
“不是让你们把她的东西都烧掉吗？”
爷爷点头称是，爸爸看了眼心虚的我，进到房间翻出了妹妹枕头下的那个花环。
两人顿时色变。
爸爸一脚将我踹到地上。
大仙那只全白的眼珠子转了转：
“这是山魈……不妙。”
爸爸顾不上打我，忙问大仙山魈是什么。
大仙说：
“山魈专吃人生魂，吃了便可以变成人的模样，找到这人生前的亲人，再把他们都吃掉。”
爷爷一个踉跄，吓得坐到了地上。
爸爸脸色也白了：
“大仙，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把这怪物除掉！”
大仙告诉爸爸，山魈已经进了家门，就无法硬除。
它每晚都会唤亲人的名字，只要不睁眼，不回应，7天之后，它就无法害人，只能自行离开。
爸爸松了一口气。
我看见妹妹的眼睛，动了一下。
露出狡黠诡异的绿光。
走之前，大仙又再三提醒，千万不能回应。
大仙走后，爷爷扬起手里的拐杖狠狠抽我的背：
“都是这个赔钱货害的，把她给这怪物吃了是不是就行了？！”
爸爸心有余悸地盯着妹妹，神色变得阴狠。
当天晚上，他把我和妹妹关在了房里。
“南南，看好妹妹，别让她出来。”
我听见门外上锁的声音，心咯噔沉到谷底。
如果妹妹真的是怪物，我能活过今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