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同学都在恭喜我，这次模拟考试的成绩大有进步。
照这样下去，考个211大学是稳了。
只有我吓得握不住手里的笔，精神恍惚。
因为我爸说过：「考不上985大学，就可以去死了。」
而我的亲哥哥，已经死了。
……
心事重重，放在书包里的这一份成绩单，似乎有千斤重。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收拾好东西，离开学校。
这已经是高三倒数第二次模拟考，也是我目前考出的最好成绩。
可……
还是不够。
远远没有达到我爸的预期，这次回去肯定会被教训。不给吃不给喝是家常便饭，我更怕的，是毫无理由的毒打。
家里，气氛跟以往每一次出成绩当天那样凝重。
合上门，还来不及转身。
我听到我爸的怒喝：「跪下！」
坏了。
听这语气，我爸已经收到了学校发的消息。
他是教龄20多年的老教师了。明晃晃的成绩，对照着以往的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目前的成绩，只能压线考上个中流211大学。
尽管，这已经是我拼尽全力，能达到的最好成绩。
我膝盖一软，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面上。
初春，地面瓷砖冰凉。冷意顺着膝盖往上直冒，我冻得忍不住一哆嗦。
身体的寒冷，抵不过我爸接下来刻薄无情的话。
「没用的赔钱货，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专门请名师给你一对一补课，成绩居然还是提不上去。说，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玩了？」
我瑟缩了下，摇头否认。
「我没有。」
除了学校留下的作业，周一到周五我还要加量完成两套每个科目的卷子。平时不到十二点，绝对不可能睡觉。至于周末，从早到晚家里都安排了一对一私教。
醒来的时间里，不是在学习就是去学习的路上，硬生生挤的连一丝空余时间都没有。
就这样熬了整整四年，我慢慢从初中时候一个成绩只排得到中下的学生，提升到了如今的尖子生。
在我爸眼里，却屁都不是。因为他见过更好更完美的作品。
我爸掂量着木板，痛心疾首。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同一个爹妈生的，怎么跟你哥哥的智商完全不一样？」
哥哥。
那个从小到大在年级里次次都能考第一名，时常拿下满分。高考成为市状元，让top2的两所名校都争抢的优秀学生。
一眨眼，他已经去世四年了。
他走后，这痛苦如同人间炼狱的日子，我也忍受了整整四年。
我眼睛微红，喃喃着道歉。
「对不起爸爸，下次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爸冷哼一声。
「别以为这么说就能抵消惩罚。不痛，你是不会长记性的。今天的晚饭免了。还有，手伸出来。」
我听话地伸出手。
早点认错，只要挨打二十下。如果反抗……
后背隐隐约约的钝痛提醒着我，上次只是稍微闪躲了下，我爸说我心思野了学会了反抗，硬是抓着笤帚打得我三天都下不来床。
血肉模糊火辣辣得疼，趴在床上一星期，还要被逼着写作业的滋味，我不想再尝第二次。
特制的木板打在我左手手心，「啪啪」作响。
大约是习惯了，居然不觉得太疼。
二十下，一眨眼的功夫打完。我爸还不解气，罚我跪在地上，抄写错题。
零散的试卷洒落一地。上面留着老师特意用红笔写下的，鼓励夸奖我进步特别大的几句话，显得格外讽刺。
没办法，哥哥不在了，我是我爸最后的希望。必须要加倍努力，赶上他的脚步。
我吸了吸泛酸的鼻子，收起委屈安慰自己。俯下身，准备开始抄错题。
耳边突然响起我爸的叹息声。
「造孽啊，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这个赔钱货啊？」
呼吸一滞，就算我早就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在我爸眼里，我都比上不哥哥半根手指头。
可他是我亲爸，怎么能这么说我？
握紧笔的手微微发颤，笔掉落到地上，滚到我爸身边。
我爸丝毫没觉得说得有什么不对，劈头盖脸一巴掌落了下来。
「怎么，现在娇气成这样，连笔都拿不住了是不是？」
「小东西，吃我的用我的，还敢瞪我！」
脸颊火辣辣得疼，不用看也知道，明天这五指印都消不下去。我又要成为全班的笑柄。
凭什么？
哥哥太聪明，我就算不睡觉拼了命也追赶不上。我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认清楚这个事实？
心累不已，我不想硬挺着了，索性顺势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打吧，打死我，我也考不上985。」
这还是第一次我正面反抗他。我爸气得面目狰狞。
「好，你长出息了。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随手抄起的衣架打在身上，第一下我就受不住了。双手护头，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
都已经这样了，最好打得昏死过去，再也不用学习。我死死咬紧下唇，绝对不肯低头求饶。
突然，头皮一阵刺痛。
我爸揪住我的头发，强迫我抬头。
「想装死？好，跟你那个哥哥一样，也喜欢把小聪明用在歪路上。」
也？
我的脑袋昏昏沉沉，一时转不过弯来。
哥哥是我心中遥不可及的存在。他成绩优异又听话懂事，印象里从来没有顶撞过我爸。
在我十四岁以前，我爸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眼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直到四年前，我哥哥成了市高考状元。在去学校填报志愿的当天，意外从天台坠落。
我爸险些哭瞎了眼睛，从悲伤里走出来后，才把所有精力放到了我身上。
「你哥哥不争气，以后我们李家，就要靠你了。」
难道，我哥哥的死，另有隐情？
来不及思考太多，我爸已经想出来别的办法教训我。他笑得像个温柔的慈父，轻轻握住我的右手。
「这只手，以后还要握笔写字呢，我不会动你的右手。」
一秒过后，尖锐刺痛从左手小臂传来。我一时没忍住，痛得尖叫出声。
灯光下，绣花针寒光凛冽。他动作太快，没有殷红鲜血，白皙肌肤上，只留下一个针扎过的小红点。
「还敢不敢犟嘴？」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夺眶而出。
又是一针，我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后背。
「这么能忍？这一点倒是比你哥哥强一点。」
哥哥？
他也承受过这种非人的折磨？
来不及思考太多，浑身血液迅速涌动，身下一阵异样热流向下，淡淡的血腥味传入鼻端。
糟糕，算起来也确实到了日子，好巧不巧偏偏赶在这个档口。
我涨红了脸，实在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只好挣扎着坐起身，握住我爸的手。
「爸，是我错了，我会努力考上985。但现在，我，我来例假了。」
我爸站起身，倒退着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指着我流血的下身破口大骂：「我就知道，都是因为你。」
「关键时刻来这种肮脏东西，所以自己考不好。四年前，你也是这么诅咒，害死亲哥哥的！」
四年前，我上初二。
而优秀的哥哥那年高三，正值人生最关键的一年。
我哥本来就听话懂事，那几个月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连吃晚饭都要端回自己卧室里去，边吃边学。
除了在厕所洗漱的时间，我几乎见不到他的面。
偶尔，我听到我爸在邻居面前吹嘘。
「我的儿子，考个985还不是小菜一碟。」
为了不打扰他学习，在家时，我被我爸勒令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平日里跟死一样得寂静。
半夜起来上厕所，我路过哥哥卧室，那里的灯依旧亮着。
「一学就是一整晚，哥哥真爱学习。」
我嘟囔着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奇怪的啜泣声。
高考出成绩那一天，哥哥一大早就去了学校查分。
我爸叫我起床，难得正眼看我。
「你哥快要出成绩了，赶紧起来，跟我一起候着。」
高分成绩是由专人一对一电话通知的。我爸听到分数，激动得差点昏倒。
「稳了稳了，985稳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我爸拉着我就要去学校，说是要好好庆祝一番。我肚子疼得不行，也不敢扫他的兴，爬上了电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