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夫君并未战死的消息后，我便火速前往清河郡找他。
可等我到了清河郡，却亲眼目睹了我夫君迎娶世家嫡长女。
他失了忆，不仅忘记了他曾深爱过我，还嫌弃我粗鄙，厌恶我的外族身份。
于是我带他回京，让他一点一点回忆起我们的过往。
可到了后来，为了成全他的深情，我还是亲口提出了和离。
我呆愣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多日的舟车劳顿，我已经疲乏的不像样子，倒是像极了弃妇的模样。
面前的清河柳氏一身喜服，身旁坐着的是她的母亲。
老夫人面带歉意，「我们之前并不知萧将军已有家室，如今……倒是骑虎难下了。」
我死盯着柳夫人，轻声问道：「老夫人真的不知道骠骑将军萧长思已有家室吗？我的父汗说过，我有鹰一般的眼睛，老夫人，你骗不了我的。」
老夫人有些尴尬，柳小姐却突然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姐姐，我是世家嫡长女，生来就是要被嫁给权贵的，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命运。姐姐贵为公主，自然也是明白的。」
不，我不明白。
我并不是和亲来的，我嫁给萧长思，是因为他与我两情相悦。
只是这话在这时候说出来，未免太可笑了。
「哪怕来了中原这么多年，我还是搞不懂你们的弯弯绕，所以柳姑娘为了完成家族的使命，心甘情愿入我萧府为妾是吗？」
「谁说她是妾室？」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萧长思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扶起了跪在我面前的柳明珠。却一眼都没有看我。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身上的喜服红的刺眼。眼前人目若朗星，俊朗依旧，是那个与我同床共枕整五年的萧长思。
可我却宁愿他不是。
萧长思扶着柳明珠安安稳稳的坐下，又为她擦了眼泪，柳明珠羞红了脸，这一幕落在我的眼里，仿佛把我的心放在炙热的烙铁之上。
萧长思冷眼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语气坚定的说道：「高堂在上，后土为证，明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起了身，一步步走到了萧长思的面前。
「她是你的妻子，那我呢？」
萧长思一愣，然后拧着眉满是鄙夷的说道：「你这外邦异族，粗鄙……」
我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萧长思，是你千里奔波去了北境求我嫁你，是你力排众议跪求陛下赐婚，是你十里红妆迎我入门为妻，这些全都不作数了是吗？」
萧长思沉默了片刻，别开了头不再看我。
「我不记得了，不记得的事情，你自然是怎么说都可以。」
我忍不住想笑，生生忍回了眼里的泪水。
「你既然想迎柳姑娘进门，只有两个法子。第一，现在跪在地上给我敬了茶，我认下柳姑娘这个良妾，以后……」
「明珠必不可能为妾。」
萧长思斩钉截铁的说，坐了半晌的安王冷哼一声，啪的一声合上了折扇，开口道：「那萧将军是想休妻不成？」
萧长思没说话，我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
安王一步步走到我的身边，语气不似平时，摆出了十足的皇室架子。
「萧长思，别怪本王话说得难听。你要清楚昭阳是什么身份！坏了联姻那就是国事，到时候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回京吧，届时柳姑娘为妻也好，为妾也罢。家中长辈自有安排。」
我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平静地开了口。
「明日城东启程，还望早做准备。」
话罢，我转身离去，安王紧随其后。
出了柳府，我宛若游魂一样在街上乱逛，安王就跟在我身后，过了半晌，他轻声开口。
「抱歉啊小公主，我是想帮你找回你的夫君，让你开心。却不曾想……变成这样。」
我看着安王，摇了摇头。
「这幅局面谁也没能料想到，怎么会是你的过失呢。我还要多谢你带我来清河郡。」
「本就是为了押运粮草，举手之劳罢了。只是……唉。」
安王依旧垂头丧脑，我却也实在没心情再安慰他。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可前面的路我怎么看不清呢。
金碧辉煌的正殿之中，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脊背笔直。
利刃一般的马鞭不断落下，一旁的兄长阿姐都想上前阻拦，却被父汗几鞭子抽回了原地。
长兄跪在地上，生生挨了三鞭子，哭着恳求：
「父汗，再打下去，昭阳就没命了！父汗！！」
几个阿姐也扑了上来，怀了孕的三姐姐哭着说：「父汗，您要是想打就打我们吧！再打下去昭阳就真的没命了啊父汗！」
鞭子停了下来，父汗喘着粗气，半晌才低声问道：
「你可知，远嫁中原，此后没有娘家和兄弟能够在那里为你撑腰？」
我身子在抖，脑中却一片清明。
「女儿知道！」
「你可知，京都之人会笑你是外邦异族，对你多加耻笑？！」
「女儿知道！」
「你可知，你要应对满院子的规矩体统，再不能策马打猎，沙场驰骋？！」
「女儿知道！」
鲜血顺着马鞭子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我抬头看着年迈的父汗，他闭上了眼睛不愿看我，我心如刀绞。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嫁？」
父汗的声音满是疲惫，我含了满眼的泪水，高声道：
「女儿……要嫁！」
父汗坚决果断，转身不再看我。
「好！既如此，日后不论你是金尊玉贵，还是卑贱低微，都与我宇文稹再无干系，你也再不许踏入我北境半步！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长兄冲上前，想要求情。
「父汗！昭阳……」
父汗暴跳如雷，怒斥道：「住口！昭阳，你说！」
我咬着牙，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滑落，一个响头磕下去，眼泪还是滴在了地上。
「女儿不孝，自此拜别父汗。」
「小公主！小公主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安王担忧的脸，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马车，我皱着眉往后缩了一下。
「王爷怎么进了马车？」
安王松了口气，说道：「赶了一天的路，在这儿扎营休息。萧长思……」
见他欲言又止，我十分平静，说道：「你说就是，不用隐瞒。」
安王没好气的说：「那个负心汉带着柳氏去了城里找客栈，我在外面叫你，你没声音，我才掀开帘子的。那个……你要去找个客栈住下吗？」
我摇摇头，「不必了。我下去走走。」
「也好。」
我跳下马车，看着天边明月高悬，忍不住轻声说：
「当年我第一次随阿兄到了京城，在殿前初见萧长思，就是这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安王也抬起头看着月亮，他笑着说：
「我记着，那是父皇的寿辰，你们兄妹二人代表大曜献上贺礼。不怕你笑话，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是来和亲的。」
我笑了出来，「是吗？我阿兄可不舍得把我嫁进皇家。」
安王十分认同的点点头，「我记得呢，你阿兄满是骄傲的说，这是大曜的七公主，他的亲妹妹宇文昭阳，是你父汗的掌上明珠，是大曜的太阳。」
安王满是怀念，我却怅然若失。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安王犹豫着，轻声问道：「所以那夜你遇见了萧长思，后来萧长思千里奔波去了北境，求娶你为妻？」
我笑道：「这在京都之中已经不是秘密了。」
真正是秘密的，是我父汗和兄长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嫁给萧长思。
于是有了大殿上断绝父女关系，有了我和萧长思的千里夜奔。
萧长思没有辜负我，他求陛下赐婚，让世人皆以为我仍是大曜的公主，嫁给他是下嫁。
他求陛下赏赐，为我铺了十里红妆。
整整五年，我们之间从未吵过架，从未红过脸。
以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居然都不知道该怨谁。
马车停在了萧府门前，公爹和婆母就站在门口等着，我到清河郡的那天就给家里递了书信，想必他们也都知道了萧长思失忆另娶他人为妻的事。
公爹和婆母没有先迎上萧长思，而是纷纷朝着我走了过来。
公爹去和安王寒暄，婆母含着眼泪握住了我的手。
「昭阳啊，你定是累坏了吧，娘吩咐厨房给你熬了汤，喝完之后可要好好地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