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七百分，我却不能去上学。
妈妈将原本属于我的录取通知书塞给了姐姐，让她顶替了我的身份。
而我，辛辛苦苦打工补贴家用，最终猝死在流水线上。
再次睁开眼，我回到了高考前一个月。
——距离高考还有31天，请同学们务必全力以赴！
望着黑板上的一串大字，我久久不能回神。
教室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埋头苦写，只能听见笔尖和纸张摩擦的唰唰声。
这是属于高三毕业生的氛围。
我愣愣地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
没有因机器故障而断掉的小指，没有因大火灼烧而皱巴巴的皮肤。
这是一双年轻的、有力的手。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了走廊上，大家都在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我趴在课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高考还没有开始，我的人生也并没有被操控。
一切都有扭转的可能。
同桌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我，轻声道：[徐雪，你姐姐又来了。]
我直起身子，看见徐雨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她手里握着一个冰激凌，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笑意盈盈。
就像是纯良无害的小白花。
可我深刻明白，这副皮囊之下，藏着一个自私毒辣的恶魔。
我和徐雨是双胞胎姐妹。
我晚她一刻出生，折磨得母亲痛不欲生。
所以母亲一直坚定地认为，我就是一个讨债鬼，是专门来给她的人生制造各种不顺的。
小孩是最懂得洞察人心的。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徐雨便发现了父母对我们之间态度的大相径庭。
于是她更加乖巧听话，活泼开朗，努力扮演着一个好女儿的角色。
她的光芒刺痛了我。
于是在对比下，父母更加讨厌我。
十六岁那年，徐雨从二楼的天台上坠落，落下了腿疾，这辈子都无法继续跳舞。
而当时，只有我和她在场。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嫉妒心作祟从而加害她。
毕竟，我和徐雨的关系从来都不好。
可我压根没动手。
是以，当高考出分后，母亲紧紧攥着我的手，态度强硬道：[小雨，你成绩很好，报的大学不会差。让你姐姐去念吧，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知道的，你欠她一条腿……]
成为舞蹈演员，是徐雨一直以来的梦想。
而现在，她成了一个瘸子。
徐雨抱着书坐在沙发上，听见这话，连忙一瘸一拐走过来，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占妹妹的名额。当年的事也不怪她，是我不小心……]
她越说声音越小，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在白色的衬衫上晕开水痕。
到最后，她索性不再说话，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怯生生地看着我。
母亲一瞬不瞬盯着我，眼里隐隐有泪光。
那个瞬间，我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我不想争辩当年是否推过她这件事。
我太渴望爱了。
如果我把名额给了徐雨、如果我乖乖听爸妈的话，他们会不会更重视我一点、关心我一点？
我妥协了。
可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异想天开。
我在厂里受苦的那几年，没有任何人来看过我。
他们无限度地索取着我的一切，直至将我完全榨干。
而徐雨在大学校园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生活着，享受着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直到濒死前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
原来我一直是一个人。
——滴答，滴答。
冰激凌已经化开，顺着徐雨白皙的手背滑落，接二连三滴在了地上。
她讨好地笑着，对我说：[天气太热，我给你买了甜筒，你吃一点吧？]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学校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是很待见这位双胞胎姐姐。
甚至可以说，明目张胆地讨厌她。
我往椅背上一靠，开始随意翻阅着单词本。
[你买的？我不吃，拿去喂狗吧。]
[以后别老往我这里跑，和你不熟。]
徐雨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尴尬地左顾右盼，右手就那样直挺挺举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够了徐雪，她好歹是你姐姐，身体还不好。你不关心她也就算了，用得着每次见面都冷嘲热讽吗？]
我听见一个正气凛然的男声，抬头一看来人，顿时肃然起敬。
[失礼失礼，原来是F班舔哥，您今儿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张廖是徐雨的忠实追求者。
每天雷打不动给她写小纸条、送礼物。
奈何人家徐雨态度模棱两可，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他。
张廖也不生气，从来都是任劳任怨。
故一中人称舔哥。
张廖怒了，一把拽过我手中的书，狠狠朝地上砸去：[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瞟了他一眼，不屑嗤笑道：[说的就是你这条舔狗。]
他额角青筋暴起，高高扬起巴掌就朝我打来，徐雨瞬间扑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连连摇头。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
[诶诶诶，干什么你？这是在A班，不是在你们F班。]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
张廖往后退了几步，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我接过徐雨手中的冰激凌，冲着她甜甜一笑：[谢谢姐姐，我很喜欢吃。不过，这味道这么好……]
[不如，你先尝尝？]
我反手将冰激凌扣在她脸上。
徐雨惨叫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后倒去。
张廖连忙搂住她的腰，恨恨地瞪着我：[徐雪，你太过分了！我会把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全部告诉校长，等着被退学吧！]
我乐了：[没必要，教室里有摄像头，随时调都可以。到时候不仅看见我欺负她，还能看见你们……]
我欲言又止，目光在他们紧贴的胸膛上徘徊。
在一中，谈恋爱是大忌，疑似谈恋爱也是大忌。
众人连连起哄。
张廖还没反应过来，徐雨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捂住脸哭着跑了。
我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的背影。
徐雨的行动很流畅。
她是装瘸。
同桌凑到我身边，竖起一个大拇指。
[徐雪，还得是你，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张廖最终没把这事儿告诉校长，我爸妈却找到学校来了。
包厢里，我们两两面对面相坐。
饭桌上没人说话，只听得见筷子相撞时的啪嗒声。
气氛很尴尬。
我自顾自地埋头吃饭，完事把筷子一撂，高声道：[我吃好了，回学校上课了。]
我妈连忙拉着我的手往回拽：[小雪，咱们好久不见面了，难得团聚一回，坐下说说话吧。]
我一顿，重新坐回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
爸妈对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良久，我妈才清了清嗓子，道：[妈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还有漂亮的衣服，你看看你喜欢……]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
[您到底想说什么？]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开始对我大献殷勤，给我送各种各样的礼物，给予关怀和鼓舞。
我那时候以为，他们回心转意了。
后来才明白，他们是在打软牌，逼迫我不得不让徐雨顶替我的名字去上大学。
包厢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寂。
我爸扣了扣桌面，满脸严肃：[学校里的那件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偏头看了一眼徐雨。
她下巴高高扬起，居高临下瞅着我，唇边洋溢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小人得志。
她向来这样，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我爸喋喋不休个不停。
[小雪是关心你，你们是姐妹，应该相互帮互，怎么能做这种夺她面子的事呢？你识趣一点，跟姐姐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对了，马上要高考了。你成绩不错，顺便也给你姐姐补补习……]
我耐着性子等他说完，最后起身，对着徐雨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语气诚恳：[对不起，姐。都是我的错，以后你再和那些男生胡扯，我也不会多管闲事插手了。]
我爸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什么男生？]
他下意识偏头去看徐雨，对方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您不知道吗？]
我故作惊讶：[姐姐的女生缘不是很好，在学校大多时候和男生一起玩。F班有些男生……诶，我也是怕她吃亏，所以劝了很多次。没想到她不太乐意，既然这样，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