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三天,骨灰盒在殡仪馆没人来领。
父母正围在江玉皎的病床前细心照料,把我忘了。
重生一次,我抱着父母的骨灰盒哭得伤心。
人人夸我被江家伤透了心还这么孝顺。
他们不知道,我是在悼念前世死去那个我。
我重生回到了被江家人认回的那天,也是中考当天。
母亲林安雪伤心地抹着眼泪:
“小芜,我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呀……”
父亲江建海微微皱眉:
“醒来就好,以后不要做傻事了,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寻死觅活的,心性不够坚忍。”
江玉皎眼睛通红,委屈地说:
“姐姐,你没事吧?都是我的错……”
我忍着脑袋上传来好似被开瓢的剧痛,漠然看着眼前这江家四口人。
脑海里飞速闪过许多记忆碎片。
早上我准备出门参加中考,没料到养母钟兰反锁了门窗,将我囚禁在家里,不让我出门。
她在门外笑得猖狂:
“我不会供你这个小蹄子读书的,我已经给你相中了一个老男人,过两天我领你去给他看看,成了呢,你就嫁过去。”
“这两天,你就给老娘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要是被我发现你想逃跑,我先打断你的腿!”
我回过神,此时此刻,钟兰的亲生女儿,占据了我人生十五年之久的江玉皎,正柔弱地啜泣。
我那一直冷着脸未吭声的亲兄长江修远,连忙缓和了神色轻哄:
“皎儿,此事与你无关,你没有错。”
说着,不悦的目光掠向我。
“是她太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中考,你母亲只是出门前顺手锁了门,她偏要莽撞行事,把自己弄成这样,倒显得她能耐似的。”
我的亲生父母也赶忙起身,搂着江玉皎柔声安慰。
我看着这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心底一阵刺痛,嘴角却讥诮挑起。
手在被子底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
本来以为考上一个好高中,就能离钟兰这个糟糕的养母远些。
却没想到,她决意要毁了我的前程。
我不敢用家里的东西砸窗,怕钟兰事后回来用更恐怖的手段折磨我。
我唯一能用的,就是我的脑袋。
当时确实是存着死志撞的窗,能逃出去最好,不能的话,死了也就算了。
所以当我醒来后看到亲生父母,前世的我是那样开心。
那时的我满心以为,自己终于从地狱里逃了出来。
却不知道,我不过是一脚踏进了另一个地狱里。
我的满头鲜血,我的未来前程,比不过江玉皎掉的两滴鳄鱼泪。
大抵是看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怪可怜的,母亲走回我身边,微笑着说:
“小芜,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可要好好和哥哥妹妹相处哦。”
我也扬起笑容。
是啊,一家人,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害死我的罪魁祸首。
中考前几天,养母钟兰闯进学校的广播室。
她在全校师生面前造谣我抢了她的男朋友,骂我是贱人。
举校震惊。
被她这么一闹,我在全市的高校出名了。
我被接回江家后,有江玉皎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做对比,声名狼藉的我显然没资格入父母的法眼。
父亲江建海托关系给我塞进了一个很差的中学,我在里面混了三年,最后成绩只能上大专,成为他们不屑提及的耻辱。
而江玉皎的成绩明明够不着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可父亲还是把她送进了铭华中学,甚至是烧钱的艺术班。
我揉揉脑袋,眼角挤下两滴泪:
“爸,我想上铭华中学,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江建海皱眉:“铭华中学可是重点高中,你成绩这么差,进去也是吊车尾,还不如去差一点的学校,起码还能看。”
我垂下眼,心里发冷。
尤记得小学一年级时,我考了第一名,欢喜地捧着卷子献宝一样递给钟兰看。
钟兰大发雷霆,将我的试卷撕成碎片,尖锐的嗓音似要割破我的耳膜: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配有这么好的成绩?!你生来就是贱人,你命如野草,人生将会荒芜落败!”
“你应该和我一样,一起烂在这人间里!”
那天,我的嘴巴和手掌被扎满了细密的针眼。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
钟芜。
荒芜的芜。
多可笑啊。
我在钟兰身边过得狗都不如,命贱如草。
她的女儿却被我的家人当成掌上明珠。
江修远冷声开口:“名额已经给了皎儿,你不要和妹妹抢。”
江玉皎咬着下唇,含泪道:“爸爸,让姐姐去吧,是我没用,我上普通学校就好了……”
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如果不是她眼里那抹得意太明显,我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看着沉默不语的江建海,也柔柔弱弱地抹起眼泪。
“爸,你不会是想要送玉皎妹妹去吧?”
“她亲妈害我不能中考,你却想要送她去读重点中学,让我这个亲生女儿去一所垃圾学校吗?”
“爸,您真不愧是大慈善家,慈善事业都做到家里来了,相信记者朋友知道后,一定会为您的做法感动的。”
我一句一停顿,眼泪不停落下。
朦胧的视线里,江建海铁青着脸,看我的眼神宛如蛇蝎。
“你这是威胁我?”
江修远也面色阴沉:“真是没教养的丫头!皎儿,你千万别和她学。”
我惊诧地瞪大眼,原来他们不是傻的!
我这么出神入化的白莲花技术都能被他们一眼识破,那他们怎么偏偏看不透江玉皎的伪装呢?
答案很明显了,他们不爱我。
从一开始,他们的心就偏向江玉皎,不管江玉皎多过分,他们都能够容忍她“无伤大雅”的小伎俩。
哪怕她最后的小伎俩造成了我的死亡,他们还是能够轻描淡写地替我原谅她。
我不该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待的。
母亲林安雪轻叹一口气:
“小芜,你受苦了,我们江家是该补偿你的,你和皎儿一起去铭华吧,我们一家人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举手发言:“首先,不要叫我钟芜,我要改名字。”
“其次,我决定复读一年,我不要像某些人一样,只能靠走后门才能进重点高中。”
我改名叫江炽。
我不要活得像野草。
我偏要生长得炽烈旺盛,比太阳耀眼。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江家向外宣布找回了我这个亲生女儿。
哪怕我急切地想毁了这个家,但我不得不承认,现在有江家的庇护,能替我省掉很多麻烦。
宴会的角落,江修远愠怒道:
“江炽,你懂不懂廉耻?你养母那么一闹,整个市都知道你勾引别人男朋友,你还如此大肆张扬,是想江家成为商界笑柄吗?!”
我掀掀眼皮,懒懒开口:
“既然你舍不得江玉皎回去她亲妈身边,那不如你亲自去体验一下?说不定在她口中,你会成为她养的小白脸呢,多么难得的殊荣啊,不是吗?”
江建海走过来,眼神凌厉:
“你小小年纪,心计就如此深沉,只怕我们江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扬唇一笑:“您还真是偏心,这是养别人的女儿养上瘾了?家里这碗水都端不平,还谈什么慈善家?”
“你!”江建海盛怒,他这声怒吼引来了不少客人的目光,急忙收口,冷冷瞪我一眼,拂袖而去,扬着笑脸招待客人去了。
璀璨灯光下,母亲正牵着江玉皎的手,与各位来宾从善如流地交谈。
好像江玉皎才是今天的主角似的。
我看着那对亲密无间的母女,只觉得从前钟兰扎在我手掌的针,时隔多年,全落在了我心上。
密密麻麻,心脏泛起难以承受的疼痛感。
“你……就是江炽?”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回过身,看到一张充满惊讶的少女脸庞。
我瞳孔蓦然睁大,缓缓开口:“沈清然?”
女孩微卷的长发披在肩头,她温柔地望着我笑:
“阿芜,原来你是江家的千金小姐……啊,现在该叫你江炽啦。”
沈清然,是前世认领我骨灰的人。
也是我初中的班长。
此刻四目相对,看到她,我才真正有重生了的真实感。
我上前轻轻拥住了她,垂眸掩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沈清然,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开学后我依旧念初三,江玉皎和上一世一样,进了铭华中学的艺术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