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那天,我在夫君的书房发现一件肚兜。
不是我的。
三日后,夫君牵着妹妹的手站到我床前,说要娶她。
妹妹是尚书府的真千金,而我是假千金,助不了他的青云路。
被扫地出门那日,我神清气爽。
教他这么多年,他还是这么蠢。
竟没发觉,其实我才是他的青云路。
京都的秋总是多雨。
我撑伞站在门前等沈屏洲回来,指尖染上寒气。
他刚上任中州长史,公务繁忙。
马蹄声渐近,他撑帘下轿,几步迎向我,将我揽进怀中。
“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傻等着?”
我嗅到了他身上的淡淡墨香。
一同窜进鼻腔的还有浓到发腻的脂粉香。
我被这味道激得泛起一阵干呕,他帮我顺着背。
“都三个月了,怎么还孕吐,要不要换个医师?”
我微微屏住呼吸,与他拉开距离。
“你身上的香味,太浓了。”
他松开我退后几步,讨饶地笑,“同僚非要拉我去舞坊,推辞不过,我这就去洗。”
离开的脚步有些许仓皇。
我深深嗅了口雨夜微寒的空气,压住了翻涌不息的呕吐欲。
舞坊的姑娘不会用这般名贵的香。
他在撒谎。
此后几日,香味消失了,但越来越多不属于我的东西出现在他身上。
衣领上的唇脂,金玉玛瑙的耳坠,绣着并蒂莲的锦帕。
这些都不算铁证,我尚可以自欺欺人说他是因为逢场作戏。
直到那天,我从寺庙回来,帮他收拾书房。
看见了书桌下的肚兜。
好讽刺。
我在寺庙为他祈福的时候,他在这方寸之地和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
我攥着肚兜的手微微发颤,因为这肚兜是我亲手所绣,一针一线熬了整整三个昼夜。
而肚兜的主人,我也认识。
她就是父亲刚刚找回的亲生女儿,许若云。
我和沈屏洲成亲半年后,父亲找回了他三岁不幸走丢的亲生女儿。
听说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家里人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补偿给她。
金银珠玉自是不缺,我想了片刻,为表姐妹情深,便亲自做了整整一套衣物给她。
从外到里,从布料到绣样,亲力亲为。
没想到,这天下只此一件的肚兜,竟成了我见证他们奸情的证据。
“阿芷。”
身后传来沈屏洲的声音,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了我的心口。
痛意一路向下,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我双手捧住小腹,月白的肚兜落在地上,染上几滴淋漓的血。
我的父亲是尚书令,官从正二品。
他亲生女儿在三岁时走丢了,算命的说我是福星,能为他们家带来好运。
我从街边的乞丐变成了尚书令的养女。
他们待我不错,护我周全,授我诗书,甚至为我寻了新科状元当夫婿。
沈屏洲长相出众,有才学,有野心。
为人耐心细致,对我很是温柔,剥了壳的嫩虾,挑了刺的鱼肉,亲手做的礼物,桩桩件件,还算称心。
所以哪怕我知道他识人不清,目光短浅,但我并不介意。
这些我会,
我可以慢慢教他。
可惜有些人,天生愚钝,教也是教不会的。
小产后的第三天,沈屏洲牵着许若云的手来到我床前。
许若云扬着下巴,像斗胜的孔雀。
“沈哥哥志存高远,你只是个乞丐,帮不了他。”
“我不与人共侍一夫,这是和离书,你签了便滚吧。”
我看向沉默站在一旁的沈屏洲,他没有解释,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算我对不起你。”
我沉声冷笑:“教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蠢。”
竟没发觉,我才是他的青云路。
我带着贴身侍女从沈府离开,住进了京城最好的客栈。
明文律法规定夫妻和离财产平分,而沈屏洲的和离书上,一文也没有给我。
所以我没有签,而是将沈屏洲告上了官府。
傍晚时分,我的房间来了位不速之客。
见到来人。侍女绿绣忙欠身行礼,恭敬道:“太子殿下。”
我看他一眼,便继续低头看书。
“你怎么来了?”
李宣将我的房间细细打量一番,啧啧摇头,然后弯腰凑到我眼前。
“祖宗,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宫?这地方住着也太憋屈了。”
我淡声回他:“我住着很好。”
他撇撇嘴,掀袍坐到我身旁。
“我不管,你要不回宫那我就给你买座宅子,反正不能让你在客栈住着。”
“要不是绿绣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住客栈了,是不是被那姓沈的欺负了?”
“我可以让他消失,只要你开口。”
我翻过一页书:“不必,我自己可以解决。”
李宣还有几分不甘心:“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这个太子很没用。”
“不着急,总有用得到你的时候。”
“你还有事吗?”
李宣瞬间蔫巴:“你又要赶我走?”
我轻声道:“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流产的事我没让绿绣告诉他。
李宣立马起身:“行,你好好休息,你脸色也太差了,明日我派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走到门口,又回身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想回宫一定告诉我。”
“好,路上小心。”
没想到才送走李宣,又来一个。
刚看见沈屏洲的脸,我就让绿绣关门。
沈屏洲撞到门上,痛嘶出声。
“阿芷,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要告官,你告不赢的。”
“我跟阿云商量好了,你可以给我做妾,我还像从前那般待你。”
沈屏洲的话听得我直犯恶心:“绿绣,让他滚。”
下一刻,我听见一声惨叫,接着就是人滚下楼梯的声音。
门推开,绿绣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人赶走了。”
我轻扬唇角:“做得好。”
绿绣是太子留给我的人。
冷静缜密,武艺高强,最难得的是对我忠心不二。
次日清晨,我被喧闹声吵醒。
“许芷沅,你给我滚出来,你凭什么把沈哥哥打成那样?”
绿绣昨夜去办我安排给她的事,几近天明才回,此时正挣扎着起身。
我按下她,“我去。”
甫一打开门,就看见许若云一巴掌扇在前来相劝的伙计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伙计气恼又委屈,碍于她的身份,只能强颜欢笑,弯着腰说着好话。
她理也不理,转身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告诉你,你一文钱也别想要。你的陪嫁本就是我父亲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要,那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
我轻飘飘看她一眼,猛然把她拉进房中,在关上门的瞬间掰折了她的手指。
“啊!”许若云痛呼出声,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
我甩开她的手指:“是不是我的,不由你定。”
“还有,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
她握着手指瑟缩退到门边,半边身子挤出去:“你赢不了的,我已经给县官送了钱,他说了一文钱也不会判给你。”
我真的被她蠢笑了,这种事也敢大庭广众往外说。
“你和沈屏洲还真是绝配。”
“那当然,我和沈郎……”
她刚升起几分得意之色就被我打断:“蠢货就该配蠢货。”
“你.…….”她咬牙怒瞪着我,“你等着,咱们县衙上见!”
我淡声应下。
反正输的一定不会是我。
开堂那日,沈屏洲在家养伤,许若云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代他出面。
她用下巴看人,手摸着头上的金钗:“你现在求饶,我便允许沈哥哥让你做妾。”
“每月还能给你一两银子花花。”
绿绣轻飘飘接话:“你用眼睛好好看看,我家小姐腰间一块玉就抵你满身的行头。”
她瞥了眼我腰间玉佩,伸手就要抢。
“还不是我爹给你的。”
这块玉佩还真不是她爹给的。
绿绣扭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压在地上。
“放肆!”
县令就是这时候出来的,本来还在哀嚎的许若云眸光乍亮。
“县官大人,你看见她打我了吧,你可得给我做主,把她抓到牢里去。”
我挥挥手,绿绣便放开了许若云。
许若云轻蔑地看我一眼,对着县官笑得谄媚。
这县官果然是个黑心的,明文律法摆在那也能睁眼说瞎话,判我净身出户。
惊堂木即将落下的瞬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将他的乌纱帽射钉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