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姐是条白蛇。
她为蛇时曾被一男子所救，一千年后，就在阿姐要即将修炼成龙时终于找到了他。
阿姐说，他是凡间的皇帝，她要去报恩。
她法力通天，济世救人。
皇帝却在江山稳固的那日，我阿姐即将化龙的那一晚，亲自喂她喝下了雄黄酒。
他毫不顾念多年夫妻情义，将她龙骨抽出磨粉服下，想要以此得道修仙；龙皮扒尽以当作皇后的擦脚布。
皇帝以为妖孽除尽，高枕无忧。
可他不知道，和阿姐一同修炼的我在次年也进了宫。
顺宁皇后极看重她的那双脚。
只因这一双精致玲珑的玉足，就能被皇帝宠爱数年不衰。
为她擦脚的宫女如同秋日里的韭菜，死了一茬又一茬。
今夜侍奉擦脚的宫女只因漏掉了一颗水珠，顺宁皇后就骤然发怒。
她一脚踹翻了铜盆，洗脚水淋了擦脚宫女的一身，极重的巴掌声霎时在殿中响起。
“本宫刚诞下皇子，你们就敢这般懈怠！”
宫女当即跪下磕头，求饶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母亲病死家中，一时分了心神，还请皇后娘娘饶恕奴婢！”
“你有如此孝心，本宫自然要饶一饶你。”
顺宁皇后凤眸微眯，嘴角挑起一个鄙夷的笑容，“那便赐你‘披麻戴孝’吧，来人，拖下去。”
凤荣宫的宫人闻言一片噤若寒蝉，擦脚宫女脸色煞白，被拖下去时哭喊声传了很远。
顺宁皇后看着一双沾满水珠的足，眉间隐隐有些不悦，掌事宫女春红见状，将我一把推到了皇后的跟前。
我跪在地上，死死控制住心里的痛楚，捡起了那张用我阿姐的皮做成的擦脚布，动作极尽轻柔的为她擦脚。
顺宁皇后见一个水滴没有，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说：“你倒是个乖驯的。”
我低眉顺眼道：“能为娘娘效劳，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顺宁皇后笑着将擦脚布扔在了我的脸上，方才狠厉的神情稍褪，只听小皇子蓦地啼哭不已。
这次，巴掌声响在了我的脸上。
春红上前一步，指着我骂道：“你这贱婢，竟敢惊扰皇子休憩，来人，奉皇后娘娘旨意，即可将她拖下去杖毙！”
我像上一个宫女一样，卑微的叩首求饶。
正在此时，正巧有太监来报，称皇帝即刻便来看望娘娘。
顺宁皇后瞬间急了起来：“快，快把小皇子哄好，若是让皇上发现，本宫让你们全部陪葬！”
我在入宫前就打听到，小皇子身染恶疾，可皇后多年无孕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不敢把真相告知皇帝。
宫人顿时手忙脚乱，我起身越过人群上前，将小皇子抱在怀中，在我的轻柔歌声里再次安然入睡。
皇帝此刻踏入殿中，说：“朕方才好像听到了哭声。”
顺宁皇后粲然一笑，“宫中阴气重，小皇子得有皇上的阳气庇佑才行，这不，您一来就不哭了。”
皇帝刮过她的鼻尖，宠溺道：“皇后绝色佳人，朕岂能不来呢。”
顺宁皇后娇嗔道：“那陛下觉得我和那条白蛇，谁更美呢？”
“当然是皇后了。”皇帝说：“她不过就是我得道升天的祭品，所做一切皆是做戏，怎抵得过我们数十年的夫妻之情。”
我死死咬着唇肉，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顺宁皇后的眸中渐渐染上欲色，嬉笑着将皇帝揽到榻上，宫人们纷纷悄声退下。
他们在殿内欢愉纵欲之时，我被春红罚跪在雪夜里。
我在顺宁皇后面前出头，恐怕会危及她掌事宫女的地位，所以借此来磋磨我。
她说：“知道什么叫‘披麻戴孝’么。”
“犯人会先被打得伤痕累累，用布条混着血液缠满全身，干透后就能连皮带肉一起撕下，你要是敢有什么别的心思，我就也让娘娘这么对你。”
听她这么一讲，原本我还不熟悉人间的刑罚，这下我懂了。
这和我阿姐的死法有何区别？
我心中的恨，又岂是能够磋磨得掉的？
我和阿姐虽为蛇魅，可从无害人之举。
我们潜心修炼，只为一朝修炼成龙，不过是再也不想被人指着骂是祸害世间的妖精。
她未修出人形时，被前世的皇帝所救。
待她修炼人形准备成龙时，她去到了皇帝身边报恩。
世间骤起瘟疫，她散尽百年修为给苍生治病，替皇帝稳固江山。
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受过我阿姐的恩。
皇帝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阿姐的身份。
他亲自喂给她雄黄酒，阿姐法力顿失，被侍卫活活刺死在万千剑刃之下，不甘而亡。
可我阿姐那时，是怀了孕的。
皇帝抽了她的龙骨磨粉服下，皇后扒了她的龙皮做布擦脚，他们将那枚蛇蛋砸碎，扔到了野狗口中。
还把剩余的血肉切块散给了天下人，以此求得百姓安康。
世人皆赞皇帝兼济天下，心怀百姓，赞帝后夫妻恩爱，唯骂我阿姐一人是妖魅祸世。
我阿姐最想摆脱的一个罪名，最后以受过她恩德的那些人嘴里，强压在了她的身上。
我虽和阿姐一同修炼，可我不过才修炼了几百年。
我连一条蛟都不是。
可我阿姐永远屈辱了死在了那一天，天下人分食她的血肉，我怎能无动于衷？
我在次年修炼成人。
阿姐的身份在宫里暴露，我怕我也被发现，狠心拔下了所有的鳞片掩盖妖气。
我身无分文，就割下蛇胆换取银两，贿赂了内务公公将我塞进了凤荣宫。
蛇胆是有毒，可对我来说没有用处。
我此番进宫，就决计不会让他们中毒而死这么简单。
我要让他们受到比我阿姐强过千百倍的屈辱。
我要让他们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在顺宁皇后跟前侍奉了两天。
皇子的病情加重，我在她的脚下再如何小心伺候，也被照着心口猛踹了一脚。
顺宁皇后抱着小皇子，对跪在地上的心腹太医斥道：“连一个襁褓婴孩都治不了，本宫要你有什么用！”
太医冷汗涔涔：“娘娘，臣从未见过有婴孩的腹部生着宛如八旬老人般褶皱，微臣医术不精，实难——”
话音未落，凌厉的鞭子声响了起来。
凤荣宫内跪倒一片，顺宁皇后对我这个最卑贱的擦脚婢甩着鞭子泄愤。
我的后背炸开了血花，愣是咬着唇没叫出一声来。
顺宁皇后没能在我身上找到一分凌虐的快感，草草打了两下便也就罢。
她挥手让宫人退下，我却没动，头一直垂在她的脚边。
顺宁皇后蹙眉看我，“难不成你这贱皮子还想挨打？”
我恭顺道：“奴婢该死。方才听太医所言，才知在奴婢的村庄也曾生过这种疫病，有天世外高人路过此地，赠给奴婢一颗药丸。”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献了上去：“此药丸可化腐朽为神奇，奴婢弟弟没能撑到那个时候，娘娘若不嫌弃，何不一试？”
顺宁皇后将药丸倒在手中，眼里满满都是警告：“若有差池......”
我磕头，笃定的说：“若有一句假话，奴婢自知连带九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顺宁皇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药丸化水喂给小皇子服下。
小皇子服下之后，腹部的褶皱开始变得平滑。
方才的哭闹声也不复存在，就这样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皇后。
顺宁皇后大喜过望，将我调到了她的身边伺候。
我伏首谢恩，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嘴角勾起了一抹隐秘的笑容。
只有我知道，小皇子得的不是病，而是天谴。
那药丸，是我耗尽了百年的修为所制成的仙丹，可保人服下之后回光返照似常人无异。
可药效过后，腹中肚肠便会尽数化水，变成一具活尸。
她最看重什么，我就要让她摧心剖肝的失去什么。
我自从被调到了近身宫女的位置之后，春红就越来越刁难我。
从不给我留饭吃，也不让我睡干净的褥子。
她每每刁难我，我都能欣然接受。
我自己苦一点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我如何让他们都尝到我阿姐所受之苦。
皇帝没纳过几个妃嫔，自我阿姐被杀之后，顺宁皇后便开始专宠。
皇帝虽然鲜少去别宫当中，但是别的妃嫔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可怕死的不敢，不怕死的也大有人在。
顺宁皇后因着小皇子看似好转，便一时兴起去了倚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