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初雪,裴逸与我十指相扣,承诺护我一生喜乐。
三年后的初雪,青玉石阶上滴落着我步步磕头的血。
他端坐龙椅,美人在怀,冷眼睥睨道:“雁家通敌叛国,罪无可恕,杀无赦!”
曾经张扬的少年,被他挑断筋骨扔到我面前。
裴逸残忍地笑着问我:“他来给你送生辰礼,你看我想得可周到?”
后来,他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我一刀刀割下他的肉,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喂他止血药,温柔地问他:“你看,我想的可周到?”
我被抄家那天,他说让我安心养胎,不要逼他废后。
我头都没抬,冷笑道:“哦?皇上是不想废后吗?怕只是不能罢了。”
我与裴逸成婚三年,三年里雁家倾尽所有,将婢女所生的裴逸扶上了皇位。
坐上龙椅的第一年,裴逸便以通敌叛国之名将雁家连根拔去。
南朝祖训,凡有罪妃嫔,需待诞下子嗣后方能废其封号,处以刑罚。以此保障皇家子嗣延绵。我因有孕也暂逃一劫。
只是,裴逸又岂是那乖乖遵循祖训之人。不过是我身上还有可图之物罢了。
可我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裴逸没被我激恼,握着我的手笑道:“皇后,此番如此折腾,皇儿却还算安稳,可见他与我们缘分不浅。你安心养胎,日后也必定是母凭子贵。”
我不做声,只是厌恶地将手抽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裴逸的笑脸很快僵住,随后彻底冷了下去。
“你得感谢这孩子来的及时,要不然你现在就是具死尸了。”
“你还以为你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吗?雁家死绝了,你给朕记住了!”
泪水流到唇边,尽是苦涩。
雁家上百条人命,张张人皮灯笼,岂能记不住啊!
“今日欲见圣颜者,须一步一叩首走完九十九级青玉石阶。”
得知雁家出事的我跪在门前,只等来了这句话。
铺着薄雪的石阶上,我一步一叩首,高喊:“臣妾恳请皇上,重审此案,还雁家一个公道。”
殷红的血滴落在我走过的几十级台阶上,我摇摇欲坠却仍哑着嗓子恳求着。
贵妃从我身边走过,朱唇轻启:“已经晚了,皇后娘娘。”
当时的我没有多想,只是麻木地重复着叩首的动作。希望殿里的那个男人看在夫妻之义上,给雁家一个辩驳的机会。
贵妃看着我,冷笑地走到大殿门口,不一会,便见裴逸急匆匆地赶到殿外将大氅披在她身上。
原来规矩只是为我而定罢了。
我踉跄地跑向裴逸,未待我开口,裴逸便命人将我拖上城楼。
“皇后不必多言,朕已准备好一切,你静静看着便是。”
我看着城墙上挂起了灯笼。
裴逸兴致勃勃地朝我介绍:“你看看还认得出他们吗?离你最近那个,是你爹。那个老匹夫骨头最硬了,我废了老半天劲才把他的皮扒下来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只觉得我的灵魂仿佛被人抽走,几乎晕死过去。
“要说最满意的还得是你妹妹的皮制成的灯笼。来人,给皇后娘娘送上来。你摸摸,这皮质简直太软和了。”
看着眼前的灯笼,我泣不成声。
“是你!是你害了雁家!”我歇斯底里,冲上去想把他碎尸万段。
大批侍卫立马涌上前来,将我按倒在地。
裴逸得意洋洋地笑道:“没错,是我与羌族合作制造了雁家通敌叛国的罪证,也是我安插了人连夜拿下了楚家,还是我命人赶制了这批人皮灯笼。”
“可那又如何?皇后你能杀了朕吗?”
我看着裴逸那张熟悉的脸,却只感到陌生与恶心。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曾经与我十指相扣的人会变得面目全非?
为什么我雁家拼尽全力扶持上位之人会举刀相向?
“为什么”裴逸冷笑着钳制住我的脸,“因为看见你,看见楚家,朕就会想起跪地求人的日子。”
“你妹妹之前不是觉得我带给她的灯笼不好看吗?我特地在她面前将你爹做成灯笼,让她欣赏,才送她和你爹团圆的。”
“雁知意,他们以为朕多爱你呢?要不是为了继承大统,你以为朕愿意娶你。”
原来是我亲自将毒蛇引进了家。
指甲嵌入手心,血滴落在榻上。
门再次被推开,离开的裴逸又兴冲冲地出现我面前。
“皇后,朕带你看出好戏。”
不好的预感爬上我的心头。
来到门外,裴逸挥手示意,下人将一个满身血污之人拖了上来,扔到我面前。
“知意。”
“沈策!”我惊呼,慌乱地爬到他身旁,想止住他身上源源不断流出的血。
“他说是来给你送生辰礼的,我觉得他那个破簪子寒碜了些。所以呢,我把他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把人一并送你。皇后,你看朕想的可周到?”
“你怎么敢!”我不可置信地怒吼“沈家不会罢休的!”
“朕不过杀了个私闯宫闱的刁民,与沈家何干。更何况沈家在你雁家定罪之日,就乖乖把虎符递上了。现在就是十个沈家,朕也不放在眼里。”
不该是这样的,我印象中的沈铮总是肆意张扬的。
他舞的剑足以让所有京城姑娘一见倾心。
他会利落地挑敌下马,一剑封喉。
他会得意地朝我挑眉,笑道:“知意,这马骑得这么慢,怎么赢小爷啊。”
被挑了筋骨的沈策该怎么舞剑,怎么骑马,怎么杀敌啊?
我抱着沈策痛哭。
“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来的。”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沈铮费力地抬起手擦去我滴落的泪珠,扯出笑容“知意,别哭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生辰礼?”
他从怀里费力地掏出了一枝梅花簪,温柔地戴在了我头上。
“花去花来皆无影,入土出土人不惊。”沈铮盯着我的眼睛,“这簪子你可喜欢?”
我握紧了他的手,含着泪道:“喜欢,很喜欢。”
裴逸眯了眯眼,大手一挥,羽箭便径直插入沈策的胸口。
沈策大口大口地呕出血来,含泪笑着。
“知意,你及笄那天,父亲原本答应我了。我晚了一步,就差一步。”
“早知你会落得如今这般境遇,那晚便是拼了命我也会带你走……”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哑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紧抱着沈策冰冷的身体,泪如雨下。
“皇后,你们这出戏演得可真好。”裴逸笑眯眯地拍手称赞。
“不过,戏演完了,戏子也该下场了。”裴逸点了几个下人,“你们去,把那刁民给朕扔到乱葬岗喂狗。”
几个下人伸手便要夺走沈策的尸身,我猛地拔下簪子朝裴逸刺去。
裴逸堪堪避开,衣角被我割下一角,香囊掉落在地。
侍卫迅速反应过来,将我拿下。
裴逸黑着脸,捏着我的手腕一用力,我疼得浑身冒冷汗,被迫放开簪子。
他慢条斯理地捡起簪子,细细擦拭道,“我得多谢他大老远给我送过来,想必这就是花影令了吧。”
裴逸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裴逸,你也不想绝后吧?”我冷冷地开口。
他脚步一顿,转身朝下人道:“罢了,你们把那刁民送回沈家吧。”
“皇后,你可满意?”
我勾起一抹冷笑。
满意?
这才哪到哪呢。
当天夜里,贵妃便上了门,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娘娘,你可后悔?”
我没回她的话,只是问她:“无子嗣,你又能在这宫里专宠到几时?”
裴逸不会再有孩子了。
在他还是皇子时,不敢让我有孕,忌惮着雁家会让我肚中的孩子上位。身为正妃的我无所出,下面妾室也不能有孕。登上皇位后,裴逸迫不及待地将白月光赵洁接回,封了贵妃。
宫中虽有其他妃嫔,裴逸却想让赵洁生下第一个皇嗣,在这后宫中有所依仗。
身为农家女,凭借着一次救命之恩便能让裴逸重视到此般地步,可见这位白月光的手段。
只是近一年的专宠中,赵洁却始终没能有孕,倒是每月侍寝一次的我,在一个月前查出有孕。
裴逸以喜得皇嗣之名举行了宴会,宴会当晚看上了一舞女。
却不想,那舞女趁侍寝之时因过度紧张,伤了他的根本,此生与子嗣再无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