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面前向我下跪不断磕头的男人,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男人还在痛哭流涕,鼻涕和眼泪糊在一起,磕头的动作不停。
嘴里不停的哆嗦着:“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
他似没有痛觉一般不断的用头叩击地面,肉体和地板发出让人牙寒的撞击声,连连哀求道。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我还是家里的独苗啊!”
男人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慌,哇的一声崩溃哭出了声。
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鲜血和鼻涕眼泪交织在一起,整个人狼狈至极。
但我清楚。
此刻他的忏悔恐惧,无关任何真情。
仅仅是一种退无可退的求生本能。
只因为。
站在他面前的我。
早已是一具厉鬼。
1、
我叫锻薇,本应该在下个月的25号迎来我的17岁生日。
却在几天前,从学校的天台一跃而下,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以前我就听说。
好人死后会上天堂,坏人死后要下地狱。
而大部分的普通人,则是会轮回转世再次投胎。
但自杀的人是个例外。
他们没有选择。
只能下地狱。
地狱,哪怕没有见过,但是就历来书本电视里的描述,所有人都知道它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如果你亲眼目睹,你会知道,真实的地狱远远比书本上的更加残酷,更加恐怖。
死后我的灵魂脱离躯体,受到指引般自动向地府飘去。
引路的鬼差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跟着。
整个地府血光蔽日,光线阴暗昏沉,周围全是亡魂和小鬼,道路两侧传来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惨叫声。
我想闭上眼睛屏蔽这些声音,却还是不由自主顺着惨叫声看了过去。
不远处,有两个鬼差站在油锅旁,熊熊的烈火不断舔舐着锅底,锅里咕噜咕噜的发出气泡的声音,两个鬼差拿着铁叉不时戳击着锅内翻滚的东西。
我仔细一看,油锅里是两个赤条条的人,他们像溺水者一样不断的在油锅里扑腾挣扎,身上的皮肉发出翻炸过后的“噼”“啪”声。
惨叫声像婴儿,像野兽,总之听着就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尖锐凄厉到极点,配合着“噼”“啪”的鼓点声,听着让人牙酸。
哪怕是个鬼,哪怕已经没有了肉身,我还是感觉一阵阵腿软,整个人被这一幕冲击的要昏厥过去。
鬼差回头催促我:“快点,跟上。”
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在3D环绕的惨叫背景音乐下,显得更加恐怖荒狞。
我继续赶路,路过一个经受炮烙酷刑的人,看到烧红的铜柱上挂着的赤条条的肉体,听着皮肤发出烤焦烤糊的“吱纽”声。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情绪,崩溃的嚎啕大哭。
因为按照电视书本的说法,自杀的人,在地府,是没有投胎资格的,是犯了最大罪行的人。
活着时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死后就要永世赎罪。
鬼差没有理会我的崩溃绝望,抓着我的肩膀拖着我往前走,到属于我的审判地点去。
地府的最高审判官端坐在高台宝座上,面无表情地翻看生死册。
我知道,他在查看我生前的善恶行径,以此来判决我的归属。
天堂或是地狱,亦或是投胎转世。
2、
若是作恶太多,则会留在地狱遭受永生永世的折磨,为生前所犯的罪行赎罪。
我抖若筛糠,耳朵还回响着刚刚沿路的各种凄厉惨叫声。
如果生前知道地狱是真的,我一定不会选择自杀,哪怕再痛苦,我也要活着。
出乎我意料的。
我的审判下来了,天平向善的方向倾斜,意味着我生前行善事多于作恶。
最重要的是,薄子上显示。
我生前死于谋杀,而非自杀。
我大喜过望,不是自杀,这就意味着我可以转世投胎了。
然而审判者接下来的话让我如坠冰窖。
他告诉我,虽然我的死因不是自杀,但生前确实有自杀倾向,只是被人蒙害最后关头转换了死亡方式。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死亡原因,以及积累善行,抵扣自杀行为的罪行。
人死后前尘往事皆为过往,所有的喜怒哀乐皆是历游人世的昙花一现。
只有极少数因为怨气滞留地府无法投胎的冤魂。
我属于两者之间,既没有冲天的怨气,又有惨死的冤情。
我自己也很意外,我明明是跳楼自杀的,甚至我还记得撞击地面时的剧痛,和身体支离破碎发出的闷响声。
为何薄子上记录的却是谋杀?
就这样,我带着记忆又回到了自杀地点。
以鬼的形式。
我来到天台。
来到自己曾经一跃而下万念俱灰的地点。
此刻已是深夜,偌大的校园空空荡荡。
寝室楼层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声。
我了悟,这个点,正是宿管查房的时间段。
寂静的楼栋像一个大张着嘴的黝黑的怪兽。
我深吸一口气,向着楼栋的方向飘去。
心里不禁暗暗感叹,做鬼也就这点好处了,不需要走路,省时又省力。
我准备先从自己的身边人查起,看看我死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或者异常的人出现。
我熟门熟路的飘到曾经的宿舍门口。
门上挂着“441”的号码牌,在幽暗的光线下反射出暗红色的金属亮光。
身为鬼,这时候的便利就显得格外突出。
我不需要敲门或者用钥匙,仅凭着意念就从禁闭的铁门外穿了过去。
入室是一片黑廖廖的寂静,月光倾洒在地面上,为宿舍镀了一层幽暗的朦胧亮光。
整个宿舍异常的干净,整洁。
所有的鞋子整整齐齐脚尖对脚尖的摆放着,桌子上没有乱七八糟的杂物,只有少量书本和喝水的杯子。
同样摆放的整整齐齐。
我的视线向右看去。
那里是我曾经的床铺位置,如今只剩下腐朽发黄的木板暴露在空气中。
抹掉了所有我曾来过的痕迹。
我唾之以鼻,甚至忍不住想要咒骂。
宿舍灯早已熄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玩儿手机,空气中是落针可闻的寂静。
看起来,整个宿舍的人似乎都已进入了梦乡。
但我清楚,不是这样的。
没有人真的睡着,宿舍的人都醒着,大家只是同步保持着安静。
以此来骗过门口随时巡逻的宿管。
伴随着骂骂咧咧的粗鄙声,有手电筒灯光自门框一闪而过。
门外有脚步声顺着墙根往另一个方向隐去。
我知道,宿管离开了。
哪怕已经成了鬼,我也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安静的空气随着宿管的远去,夹杂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3、
是我对头床铺的小桃。
她埋在被子里,被单随着她的抽泣轻轻颤抖着。
我来到她的枕边。
对着她轻轻说了一句:“别哭了。”
被子停止了颤抖,像风化一般僵直不动,我猜,被子里的她在拼命压制着尖叫吧。
我所在的宿舍是一个 6人间宿舍,小桃睡在我对头,宿舍里平时数我和她的关系最好。
在我死之前,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要跳楼的人。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在得知我有自杀的念头之后,像只兔子一样,红着双眼哀求我不要抛弃她。
我也不想的。
我最怕疼了。
身体与大地相撞传来的骨骼碎裂感,哪怕已经死过一次了,也还是不敢回想。
看着她僵化在那里,我有点心酸,又有点心疼。我又接着问她:“我死了之后,校方有通知我的父母来认领我的尸体吗?”
被子抖动了几下,很快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
小桃躲在被窝里,只漏出两只眼睛,惊恐的眼神打量着我。
宿舍很安静,其他人似乎都睡着了,并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