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她的大婚之夜上吊自尽,死时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大红嫁衣。
村里的半仙说她既是吊死之人,又穿着一身红衣,死后必成厉鬼。
三日内,接连死三个人,村里人心惶惶,对我家的事情避之不及。
晚上,她出现在房间里,伸出刀一样的指甲向我飘来……
我双腿发软,倚着门瘫坐在姐姐的新房前,看着悬在梁上一动不动的姐姐,眼泪从睁大的眼睛里流出,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的姐姐在她新婚之夜,穿着一身嫁衣,顶着盖头上吊自杀了。
失声的我用力锤着随身携带的包裹发泄心中的悔恨,如果不是我来晚了一步,姐姐也不会……
而这时,姐姐的准丈夫,村里有名的酒鬼老光棍王老酒已经向各位亲朋好友敬完酒,醉醺醺的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猥琐笑容。
他推开自己泛着潮气霉味的新房,含糊不清地喊着:
“新娘子,快让你爷们亲热亲热……”
酒精上头的他没有看清姐姐已经死了,还以为自己因为喝多了而眼花重影,可是当他一把将姐姐的腿抱在怀里后,冰凉僵硬的尸体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王老酒像被烫到一样甩开了手,一屁股摔在地上哆嗦着向外挪蹭,一边挪,一边在地上留下腥臊的尿液。
“来、救、救命啊!死人了——”
他杀猪般的喊声惊动了在外院吃饭的人,不到一会功夫,原本充满霉味的屋里被残存在人身上的烟酒气和肉味替代。
“咋着老酒?不行了?”
村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正喝酒喝得尽兴,这时候被王老酒喊过来,虽说他是今天的新郎官,但语气也或多或少带了些不耐烦。
直到他们看到了姐姐。
男人的酒瞬间醒了,他们提高声音为自己壮胆,张罗着把忙着记账的村长拉过来处理问题。
奶奶、哥哥和村长一起来了。
哥哥看到姐姐后,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掩耳盗铃般希望姐姐看不到他。
而奶奶的态度则与哥哥完全相反,她如树皮一样黝黑苍老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悯,而是怒目圆睁,伸出枯枝一样的手指指着姐姐破口大骂。
“呸!你个短命赔钱货!死也不挑个好时候!”
“行啦,刘家奶奶,死者为大,盼儿都走了,她还能听见你骂她?咱别跟死人计较,还是给她找个好地方埋了吧。”
村长怕事情被奶奶弄得更难看,出来劝说道。
“埋?埋哪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们老刘家已经没她这个人!你让王老酒找人埋吧。”
村长不提醒还好,一提起姐姐的身后事,奶奶本就恶的脸上又多了一些刻薄。
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死的不是姐姐,而是家里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被吓尿的王老酒听到有人叫自己大名终于缓过神来,但一听到是让自己出钱出人将姐姐安葬,他立刻不乐意了,像个无赖一样跟奶奶对骂着:
“凭什么埋我家祖坟?我还没和她洞房呢!不算我老王家,不算!”
屋里的人都忙着吵架或看热闹,谁都没有发现蜷缩在柜子底下的我。
此时,眼泪已经流干的我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明明屋里的人更多了,可是温度却比之前冷,明明没有风,可姐姐的脚好像在晃动。
“都让一让!陈半仙来了!”
陈半仙是外来的,也是我们村唯一一个略懂风水的人,平日里婚丧嫁娶等重要日子,都是由他敲定的,所以,他和我姐姐差不多大,在我们村的地位和村长差不多。
陈半仙看到死的人是姐姐后,愣了一下。
他掐着手指嘴里念着口诀,绕着姐姐走了好几圈。
他说,姐姐是穿着嫁衣成肉粽的,与普通肉粽相比,煞气重很多,必须用仪式将她送走,祛除了她的煞气,才不会继续出人命。
我们这地方有个很邪门的说法,吊死的人死后会产生煞气。
煞气会害人,必须起仪式,找八字属相相符的人抬着吊死的人围村子绕一圈,一边走一边给它念七十九遍往生咒才能除掉煞气。
由于避讳,再加上人是用绳子吊死的,所以大家都很隐晦地称为“送肉粽”。
一听到姐姐会找人索命,奶奶心里产生了动摇,她连忙问陈半仙什么时候能起仪式送肉粽。
可陈半仙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找德高望重的大师才能起这个仪式,普通人的命格不够硬,强行送走说不定还会惹怒煞气。
但听到请大师的价格不菲后,奶奶又换上横眉竖眼的模样,指着陈半仙的鼻子骂:
“好你个神棍,亏得我们村把你当自己人,你居然帮着外人骗钱啊!”
陈半仙也没想到奶奶会连自己都骂,从来没受过这气的他甩开村长拦架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并留下一句话:
“你们家的事我这个神棍管不了,您老另请高明吧!”
陈半仙走了,奶奶和王老酒依然在僵持,本来就不让将姐姐埋进自己家,再加上陈半仙的插曲,俩人更加避讳。
而这时候,一直躲在奶奶身后的哥哥却大着胆子出了个主意。
“村子南边有个没人去的阴坡,把她埋在那,碍不着别人的风水。”
王老酒和奶奶都同意了,最后是村长出面,找了村里几个精壮的男人将姐姐用草席卷好,抬到哥哥口中的阴坡。
安葬完姐姐,奶奶终于发现了躲在柜子下的我。
她没有疑惑我什么时候藏到下面去的,只是叫着我帮哥哥打包席上没人动过的硬菜,装完后快点回家。
可王老酒却拉着奶奶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刘家婶子,我叫你一声婶子是给我死去的老叔面子,没洞房不算结婚,彩礼还我!”
王老酒顶着一个肿成草莓那样的红色酒槽鼻,原本醉醺醺的眼睛此时此刻却像财狼一样盯着奶奶,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奶奶挺着肥硕的胸脯双手掐腰,像一只黑色老母鸡一样昂起头,恨不得自己真的长出鸡喙啄死王老酒。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丫头是死了不是跑了,不退!”
一直被夹在中间的村长被俩人吵得头疼,他推开俩人,约定明天再商量此事。
我们仅剩的三口人走在路上,由于跟王老酒争执了太久,已经到了半夜了,宽大的村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由于都是同村,大家都互有往来,所以邻居家养的狗见到我们不会叫。
可是今晚,无论我们路过谁家,那家人院里的狗总会狂吠不止,好像我们身后跟着什么陌生人。
我也有被人紧盯着的感觉,可是当我回头看时,身后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影,空无一人。
“旺戈,咋啦?”
奶奶看我磨磨蹭蹭的,催促道。
我张开嘴巴想跟她解释,却发现自己由于姐姐的死,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奶奶,她怎么了?”
我哥不留痕迹地向奶奶那边靠了靠,拉开与我的距离。
“吓哑了呗,真晦气,刚死了一个短命鬼,另一个又成哑巴了。”
奶奶拉着哥哥的手嘟囔着。
“不知道哑巴还能不能卖出个好价钱……”
等回到家的奶奶和哥哥已经熟睡时,已经到了下半夜,外面寂静的连青蛙蹦跳的声音都听得到。
可是我躺在冰冷的被子里毫无睡意,一闭上眼睛就是姐姐的身影。
不知怎的,我的耳边似乎出现了幻听,我听到姐姐啜泣的声音忽远忽近,像一缕轻烟一样缥缈。
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
为了不吵醒奶奶,我赤脚下床,轻手轻脚地将姐姐的衣服和打包好的肉菜揣进怀里,摸着黑跌跌撞撞地向阴坡的方向走去。
哥哥所说的阴坡,传说是一片有野狗出没的乱葬岗,由于埋在那里的人大多是横死的,所以普通人埋在那里将被那些冤魂纠缠,永远无法入轮回。
我在一个浅坑里找到了姐姐,她依旧只被一块草席包裹,修长但粗糙的手露在外面,沾满了泥土。
我张大嘴巴流着眼泪在姐姐身边跪下,可怜的姐姐含恨而死,可我不能让她死后依旧曝尸荒野。
我从兜里拿出巧克力塞进她的手中,那是送请帖时一个妹妹送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