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死了，在一座废弃的大楼里。
临死前我想给徐星辰打最后一个电话。
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再接我的电话，可我仍旧抱着侥幸的心灵打了出去。
让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接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冷，甚至带着几分厌恶，“李呦，之遥要是回不来，你就去死。”
徐星辰，我真的快死了。
一
再次睁眼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空气中裹着浓厚的血腥味。
准确来说其实是我的口鼻里充斥着血腥味。
我有些惊喜，我居然还活着。
但我又有些失望，我为什么还活着？
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的陌生，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过一切对我而言好像都不重要了，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的双腿被折断了，手指被人砍掉了几根，可我却感觉不到痛。
就连意识也在一点点消失。
但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事没做完。
是什么呢？
哦，徐星辰。
我要给徐星辰打电话。
今天过后，我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我艰难的爬到手机旁。
口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拿着手机的手也控制不住颤抖。
还好徐星辰是我的紧急联系人。
电话拨通后，我打开免提。
把手机放在地上后，我像一滩没有生气的烂泥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的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不过好在听力还在。
这就够了。
徐星辰拜托你快点接电话吧。
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可他那么讨厌我怎么可能接我的电话。
我仰面朝天自嘲般笑了笑。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声“喂”击中了我的灵魂。
如果我双腿没有被折断，这一秒我应该会兴奋的跳起来。
可惜了，现在保持清醒对我来说都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我把口腔里的血往肚子里咽，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时，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男人冷漠的声音。
“李呦，我没有时间陪你玩游戏，你爸绑架了之遥！之遥要是回不来，你就去死！”
之遥？
哦，我想起来了。
我只为了救之遥才来这里的。
之遥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
可我回不去了。
“徐星辰，之遥会平安回来的，我也会如你所愿消失在你们的生活里...”
我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出了女孩受惊的哭声。
“哥哥！”
之遥平安到家了。
我终于做了一件不让徐星辰生气的事情了。
电话还没挂断，那边男人关切的声音源源不断。
“之遥你没事吧，受伤了吗？那个疯子呢？”
“哥，我没事，李呦她...”
“不用管她，指不定又是她的什么把戏。”
渐渐的我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我依稀听见电话挂断前，徐星辰略带嘲讽的声音。
他说：“她就算是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去见她。”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
也是这一刻，我感到了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眼前的一切都在渐渐的黯淡，彩色的世界变回了原本的灰白。
曾经于我而言唯一的光，在此刻骤然熄灭。
我曾把徐星辰当做我晦暗世界里唯一闪闪发亮的星星。
而此刻我才幡然醒悟。
徐星辰是蜡烛，蜡烛终将迎来熄灭的那天。
闭眼的那一刻，我恍惚间看到了十年前的徐星辰。
二
我记得那天是圣诞节。
我爸又家暴了我。
深冬，我连衣服都还没穿整齐，就被我爸用皮带抽出了家门。
一件不合身的T恤，和一双赤裸在外满是伤痕的腿。
十六岁的我被亲生父亲手里的皮带在身上狠狠的烙下“羞耻”二字。
路过的街坊邻居见惯不惯，他们对我避如蛇蝎。
其实以前他们是会站出来帮我的，可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没人敢在我爸打我的时候站出来了。
十二岁那年，我爸半夜打我。
那晚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能遮羞的短袖跪在家门口。
奶奶被我爸的咒骂声吵醒，她想护着我，却在争执中失足跌下楼梯。
奶奶当场脑溢血死亡。
那一次我多希望我爸能坐牢，我告诉警察是他推的奶奶，可监控显示是奶奶失足摔下楼梯。
再加上他有精神病史，法院判定他无罪。
奶奶下葬那天，雪很大，寒风中夹杂着雪花，刺骨的凉阵阵钻心。
我跪在奶奶的墓碑前，受着所有人的冷眼和指责。
十二岁的那场大雪带走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三
愧疚和羞耻让我从此远离人群，我不想再有任何人因为我受到伤害。
后果太沉重，我承担不起。
可偏偏在我拼了命逃离人群的时候，徐星辰来了。
他穿过茫茫人海，一路披荆斩棘走到我的身边，轻声告诉我：“呦呦，你不是一个人。”
可是后来他又把我扔在人声鼎沸的大街，让我再次迷失了方向。
四
那次之后，我爸就算是对我下死手，小区里的人也不会再站出来帮我。
细密的疼痛如雨雪般落在我身上。
我爸再次扬起手里的皮带。
长期的辱骂和殴打，让我早已形成条件反射。
我抱着头蹲在墙角像狗一样乞求。
可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来临。
睁眼，我被庇护在一片阴影之下。
抬头，少年拽住皮带的另一头，皱着眉，一脸正义。
他和我对视。
树荫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可即便如此，我仍能感觉到他在冲我微微一笑。
那天阳光拨开乌云透过树荫落在我的肩上。
这是那年冬天照在我身上的第一缕阳光。
我爸用力拉扯皮带。
“滚开，多管闲事小心老子连你一起弄死！”
少年没有任何忌惮，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低头看着我，声音很轻，足以抚慰我身上的伤痕。
“呦呦这就是你说的过得很好？”
“妈的，你果然背着老子找了野男人，老子今天就把你们一起弄死！”
因为常年酗酒抽烟，我爸的声音就像电锯声一样难听刺耳。
徐星辰趁着我爸分散注意力的时候，猛地一扯，整个皮带都被拽到他的手里，我爸也随着滚到地上。
我的心一惊。
徐星辰这样对我爸，我爸一定会打死他的。
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踉跄的朝他走去，护在他身前。
背对着他的时候，眼泪倏然落下。
徐星辰，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一股暖意突然后颈将我包围。
原来是徐星辰把他的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
那天泪水在眼球上蒙上了一层薄雾，导致我没看清徐星辰的脸。
徐星辰的目光落在我的伤痕累累的腿上，少年的眼眶微红，诉说着心疼。
他拉着我的胳膊救我于水火。
我哽咽着推开他的手，无力的摇头，“没用的。”
那天我还是走向了我爸。
回家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可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爸又恢复了正常。
他做好早饭叫我起床，送我上学。
看着我身上的伤他会落泪，他会跪在我面前狂扇自己耳光，乞求我原谅。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麻木了。
我恨他，我也爱他。
他犯病的时候能把我打个半死。
可他正常的时候，我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摘下来给我。
他总是在清醒的时候红着眼眶抚摸我的伤口，哽咽着说：“呦呦，别离开爸爸，爸爸只是病了。”
是啊，我爸爸只是病了，可为什么承担后果的人是我呢？
五
再次见到徐星辰的时候，是在学校的运动会上。
一向性格孤僻的我，被老师安排去了啦啦队。
篮球场上，有一个身影一直吸引着我的目光。
活力、耀眼。
这应该才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模样。
这让我不免低头看着自己，我和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为什么偏偏我身上死气沉沉。
就像此时的篮球场，男生在奔跑，女生在尖叫。
唯独我一个人黯然失色，格格不入。
我欲转身离开，刚抬脚。
篮球就砸在我面前。
我低头看着脚边的篮球，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声音随着夏风飘进我的耳朵。
“同学，麻烦你把球丢过来一下。”
我愕然抬头，一张阳光帅气的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面前。
这次我眼里没有泪水，只有他。
我看得很清楚。
他的眼里写着他的名字——星辰。
耀眼星辰，万丈光芒。
这是我对徐星辰的印象。
我愣了神。
忘了把球丢过去，也忘了逃跑。
篮球场上的球员开始不耐烦，催促我赶紧把球丢过去。
只有徐星辰耐着性子朝我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