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救一个过马路的小女孩,我的身体被醉驾的司机碾成了泥,
父亲借机在肇事司机家门口大拉横幅,要求天价赔偿,
我心有怨气,灵魂飘在人间久久不能散去,
可这天,我突然发现,一向对我恶语相向的父亲竟然趴在我的坟上痛哭流涕……
「你就是一个赔钱货,我就不应该把你供出去上大学!」
父亲一口气把桌子上的盘子甩倒地上,四处迸溅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我的脸,
我伸手把脸上的血迹擦掉,看了眼躲在角落里噙着泪,大气不敢出的妈妈,毅然决然的走出家门,不带丝毫留恋,
身后的父亲还在骂骂咧咧,
我却异常平静……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毫无理由的反对我的一切,
反对我上学,反对我画画,反对我偷看别的小姑娘漂亮的裙子,
即使是这次我想大学毕业以后去大山支教,
躲得他远远的,不再碍他的眼。
十一月的风冷的有些刺骨,我深吸一口气,手抖着把大衣外套拽了拽,努力的裹紧自己,漫无目的地走着。
「滴!」
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车笛声,抬眼就看到了一辆小轿车向路中间站着的小女孩疾驰而去。
没有丝毫犹豫,我本能的飞奔过去,撞开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孩,
伴着刺眼的灯光,我被车甩出去数十米,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结实的撞到了路边的护栏上,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先后背袭来,再迅速的蔓延到全身,
此刻,我清楚的知道,
我的支教梦想,
再也实现不了了……
死后,我的灵魂飘在了车祸现场的上空,
瞥了眼身旁正在看热闹的勾魂使者,我翻了一个白眼,
「地府就那么闲吗,为什么还不把我带走?」
「你不觉得这里的吃瓜视野很开阔吗?」
确实……
我俯视地上忙忙碌碌的人,救护车在路边响个不停,医护人员正一遍又一遍的为我做着心肺复苏,
我特别想上去提醒他们,不用做了,已经没有用了。
生前没有好好的享受过别人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感觉,
死后也不想过多的占用公共资源了。
「你什么时候把我带走?」
我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旁边的勾魂使者,
话说,这个勾魂使者戴着个大黑尖帽子,手里还拿着根拂尘,满脸笑容的看着地面,一点也不专业。
「不急不急,意外之死,心有执念,归心不诚,此乃冤魂。」
「我允你在世间驻留十日,寻其因果,十日之后,若你化解执念,我就助你转世投胎,再觅良缘。」
别啊!
还没等我喊出口来,勾魂使者就化成一缕青烟,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我能有什么执念,都是命运使然,我才不想和宿命斗争。
不过想到还得再在人间待十天,我决定去找点事做,
活着的时候不能游历山河,死后灵魂总得有点享受吧。
想着,我也不管乱作一团的车祸现场,向着上海迪士尼奔去。
在人间游历了有三天了,无论是自然界的鬼斧神工,还是人一手创造的世间奇异,我也七七八八的玩了一遍。
不得不说,赏景、娱乐时不用排那枯燥无味的队伍,效率确实提高了不少。
想着落叶归根,亡灵也该再看眼家乡,
我再次回到了我出生的地方,这个朴实的三四线的小城市。
我被一阵人潮吸引住了视线,
一处公司大门外,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举着比人还长的横幅大声叫喊着,
一群人围在他的周围,指指点点,还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我凑近一瞧,才看清这个男人是我已经有三天没有见的父亲。
三天不见,他消瘦了很多,本来就没几根黑发的头上,又蒙上了一层白,唇周的胡须密密麻麻,应该是好几天没有修理了。
他两手竭力的举高横幅,嘶声力竭的喊着赔偿,冤屈。
视线往上转,白色的横幅上印着八个黑色醒目的大字,
“杀人偿命,天理昭然!”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场好戏,好像这个被申冤的人并不是自己。
原来撞死我的那个司机是这个公司的经理,那天应酬喝了六两白酒,被警察判为醉驾。
审判结果还没出来,我父亲就急不可耐的利用公众情绪施压。
「我女儿为了救小女孩,被这个公司的恶人开车甩出去十米。」
「骨头全碎了,身子都摔变形了,都没来得及进医院人就没了。」
「可怜我的女儿大学毕业还想着去山里教小孩读书啊!」
「女儿啊,你死的真惨啊,爸爸没有能力,实现不了你的梦想了!」
他喊的抑扬顿挫,声泪俱下,到最后站都站不住了,直接曲腿坐在地上,背倚着墙继续哭。
这一幕更让群众们义愤填膺,叫嚣着公司里面的人,恨不得下一刻就冲进去。
哎!
我头痛的想用手扶额,却发现手根本支撑不着我虚无的脑袋,
我只觉得胸闷气短,一股难言的恨意涌上心头。
好歹我也算做了次人民英雄,你能别再破坏我的名声,拉低我的人品了吗?
公司的人实在坐不住了,报了警,警察一来维持秩序,周围的人连忙散开,我父亲也被客客气气的请到警车里。
我也跟着飘了过去,
到警察局被安慰又加批评教育了一顿后,我父亲拿着功劳最大的横幅,狼狈的走出了警局。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横幅小心翼翼的叠好装进内侧口袋,深吸了几口气后,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包子铺。
再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袋包子。
这个人虽然平时很凶,仔细一想,倒也挺顾家,最起码还不忘记家里的晚饭。
他失落的在路边走着,十一月的傍晚,寒风刺骨,所有的行人都裹紧衣服急急忙忙的走着,
和耷拉着脑袋,敞着怀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上这件衣服,拉链已经完全坏掉了……
「你说你也是,平时那么拼死拼活,怎么连修拉链的钱都没省出来?」
「在家里和我骂完又骂我妈,现在我不在她身旁了,她还不得让你吓死。」
「你也没打她一下子,她咋就那么怕你呢?」
我越问越好奇,干脆停下来自己想,一回神,他已经走出去好几米了。
「哎,你等等我!」
我连忙飘过去,见他越走越快,我干脆超过去挡在他面前,
他却根本就看不见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轻而易举的穿过我的身体,继续大踏步地向前走,离我越来越远。
我已经是一个孤独无依的灵魂了,
家也回不去,投胎也投不了。
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我转头看着已经走远的父亲的背影。
想哭,
但我根本哭不出来,
亡灵怎么会有泪水呀。
还是想看看那逆来顺受的母亲和常年在床的植物人弟弟这几天过的怎么样,我直接飘到了家门口。
在门口等了好长时间,我父亲才慢悠悠的进了院子,
他在门口顿住了,
又整理了一下衣襟,抹了抹因为和警察争吵而凌乱的头发。
这才大踏步进去。
炕头上,我母亲涩涩的缩在角落,目光无神的看着窗外,脸上挂着明显的泪痕,两个眼睛也红肿的不成样子了。
「快过来吃饭,我买的包子。」
我爸喊她,又去准备流食,用针管吸满,打到植物人弟弟的胃管里。
「你是不是又去公司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