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把俊美无比的状元郎赐给了我。
哪知完婚不过三日,状元郎便被人追杀。
他爬到我面前时已经奄奄一息。
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问我安好与否。
可他不知道,要他命的那一箭,就是我亲手射的。
贺衍是新帝宋礼为我千挑万选的夫婿。
世人眼中,只觉得新帝待我如珠似宝,比我亲生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赞一句岭南荔枝鲜美,他便叫人日夜不停从岭南运了最新鲜的回来。
哪怕中途累死了三匹千里马,他也不过淡淡一笑,说:
「唯卿喜欢便好。」
朝臣不会骂他荒唐,只会觉得我恃宠而骄。
他的女儿同我起了冲突,便是我如何无理,他也只会责骂公主。
后来,满皇宫无人再敢与我说一句话。
我及笄那年,无意中瞧见了状元郎的文章,赞了句文采斐然。
隔日便传出了消息,说我瞧中了状元郎,有意招他做驸马。
新帝得知后,连夜下了圣旨,便将状元郎送予了我。
本朝律例,驸马不得为官。
贺衍因此成了最憋屈的状元郎。
他跪在皇宫门前,求新帝收回成命。
新帝只派了个小太监过来,小太监端来了毒酒、匕首和白绫。
「抗旨不遵乃是抄家大罪,圣上念及状元郎年轻气盛,允许状元郎自行选择,不罪及家人。」
贺衍瞧着那托盘,脸色连连变换,最终还是垂下头。
「臣,叩谢圣恩。」
当日他就收拾包袱住到了我府上。
世人都说,新帝待我极好,便是亲父也不过如此。
但他们不知道,我与新帝,恨不能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
我阿爹,我喜欢叫他阿爹,不叫父皇。
阿爹马上打天下,是最英勇不过的将军。
前朝皇帝残暴,百姓苦不堪言。
阿娘生得花容月貌,被当地的县官看中,要将她送进宫中,阿娘宁死不肯。
我那阿公为了护着她,被官兵打死,阿娘也被人绑上了马车。
眼看她就要自尽,阿爹拎着一把大砍刀杀了出来。
只是阿爹虽然救下了阿娘,却也杀了前来护送的官兵,这是杀头的大罪。
阿爹思来想去,带着阿娘加入了起义军。
新帝与阿爹是堂兄弟,阿爹自幼父母双亡,在族中处处被排挤,知道阿爹起义后,宋礼亲自送来了将他除族的消息。
他们生怕被阿爹连累。
阿爹九死一生打进皇城,拿下前朝皇帝的人头,被手下将士推举成了新皇。
他不过是个没读几日书的莽夫,空有一身武艺,于治国之道却是半点不通。
他原本想着,天下初定,时局不稳,他便暂时做几天皇帝,等寻到合适的人再将皇位交还出去。
宋家族人知晓他当上了皇帝,又忙不迭地赶赴京城,说自己是皇族。
阿爹念旧情,留了他们在京中,还时常召宋礼进宫陪伴。
宋礼知道阿爹一直想寻个明君退位,便有意无意透露出自己有「治世之才」。
阿爹慢慢起了心思,想把皇位禅让给他。
这时,我阿娘却怀了身孕。
阿娘生我的时候尚在战乱,是几个部下拼死才保住了我们娘俩,那时大夫就说,阿娘今后很难再有身孕。
就算是这样,阿爹也待阿娘极好。
他登上帝位之后,群臣劝谏他选秀广纳后宫,他硬是梗着脖子不点头,偶尔被人逼急了,还亲自上手打大臣板子。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随他去了。
但现在阿娘又有身孕了,若是个皇子,宋礼的谋算就要落空。
他急了。
正月十五那日,他着人绑走了我阿娘,我阿爹顾不得群臣,疯了一般地追出去。
阿娘被找到的时候,肚子被人划破,鲜血流了满地,一个刚成型的婴儿被挑出来挂在旁边的树枝上。
是我的弟弟。
他还未出生就没了气息。
阿爹看到这一幕时,几乎站不起来。
当初前朝皇帝兵临城下,他靠着一把长刀战至最后一人,身中数箭都不曾屈膝,此时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向我娘跑去。
他小心翼翼把我娘搂进怀里,双手只敢虚虚扶住她的身体,好似怕碰疼了她。
阿娘没有睁开眼,阿爹也没有。
他把阿娘带回宫里,在朝臣的劝谏下将阿娘下葬。
下葬那一日,谁也没有瞧见他。
只有我知道,他睡在阿娘的棺木里。
……
宋礼宣读了阿爹的禅位诏书,他成了新帝。
他登基那一日,封我做了长公主。
刺目的金色龙椅上,我与他遥遥相望。
他满脸笑意,我却看出了点点杀意。
宋礼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他心里有数,我更清楚。
只是当初我年幼,阿爹也没有多少心肠,除了给我一些护卫,什么也没留下,我暂时不是宋礼的对手。
宋礼将我留在宫中,当做真正的公主一般养着。
我八岁那年,他的大皇子着人将我骗到无人的宫殿,想要满足他变态的欲望。
我让暗卫把骗我来的妃子扔了进去,然后故意满宫逃窜,让众人都知晓此处有异样。
等到皇后带人来查看时,只看见赤条条纠缠的人影。
那日恰好是命妇觐见,宋礼根本遮掩不住。
我当着首辅夫人的面,将事情原委陈述了一遍,只隐去了我故意诱导大皇子的那部分。
首辅是直臣,眼里容不下这般腌臜事。
宋礼将自己亲儿子囚禁,当场赐死了那位妃子。
灯火阑珊处,他瞥见我似笑非笑的眼神。
从那之后,他的儿子们见了我便像老鼠见了猫。
十岁那年,皇后为我举办庆生宴,二公主说要送我礼物。
我打开锦盒一瞧,是条正吐着信子的菜花蛇,二公主站在最前头,巧笑着问我,
「我这礼物,阿姐可还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
我礼貌一笑,然后抓起那条蛇,塞进了她的领口。
既然她这么喜欢,那我也不好夺人所爱。
就还给她好了。
她好像很开心,开心得表演了一个当场晕厥,皇后也吓得花容失色。
二公主醒来后仍然叫着,
「有蛇,有蛇,我身上有蛇。」
听太医署的院正说,她或许是得了癔症。
宋礼前来探望了一次,却是替她向我道歉,说她顽劣,不该戏弄于我,然后连夜将二公主送去了庙里。
自此,我在后宫算是无人敢惹。
无论我想要什么,宋礼都会竭尽全力地满足我。
要不是时常瞧见他眼里的杀意,我险些以为自己真是误会了他。
起初,朝臣还会念着我父亲是开国皇帝,按下不表。
可人死如灯灭,情分也渐渐耗尽。
朝堂上渐渐有人提出,我是先皇的女儿,在宫中住着不合适。
宋礼百般退让,最后「不忍」地赐了我一座公主府,让我住了进去。
他要的就是这般。
他要世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是明君,他待兄长的女儿已经仁至义尽,日后我有什么不是,也只是自己的不是。
但他不会知道,出了宫的我,才会成为悬在他头上的剑。
自我出宫后,新帝赏了我不少宫人。
名为伺候,实则是为找出那道并不存在的圣旨。
宋礼宣读的那道圣旨,是假的,他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他生怕阿爹给我留了真正的遗诏,好让我将来有机会把他拉下宝座。
阿爹的确给我留了遗诏,可我不会拿出来的。
因为那上面写的,的的确确是禅位于宋礼。
我阿爹原本已经打算好,待阿娘生完那一胎,就退位带我们一家四口归隐山林。
阿爹猜不透人心。
宋礼在宋氏宗族里见惯了人心凉薄,尔虞我诈,他以为阿爹若是有了孩子,必不会再将皇位让出来。
所以在阿娘确诊腹中胎儿性别时,精心策划了杀局。
阿娘惨死,阿爹疯魔,他顺利上位。
后来啊,他总以为我手中有扳倒他的证据,无时无刻不想送我下去和阿爹阿娘做伴。
可是他又惦记我手里的布防图,那是阿爹征战四方时亲手所绘。
阿爹见我喜欢,便把这布防图送给了我。
宋礼一直没能杀了我,一则是我有暗卫保护,一则是他还没下定决心要我的性命。
布防图是至宝,宋礼若是拿到手,不愁收服不了三军将士的心。
眼看我就要及笄,宋礼仍旧一无所获。
我及笄前三月正巧赶上放榜,宋礼送来的宫人拼命撺掇我出门去瞧今科的三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