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被拐卖来的大学生。
她为我们家生下了一女两男。
可后来她疯了,亲手杀了爸爸、奶奶还有两个弟弟。
而我,是帮凶。
*
我叫陈草,是个生在山村里的女娃。
村里人说,我落地的时候,爸爸脸色铁青。
他将产后虚弱的妈妈从床上拖到地上,一连甩了她好几巴掌。
嘴里不停地骂她是废物,生了个赔钱货。
爸爸本想扔了我,奶奶给他出主意说:
村里打光棍的多,随便养养长大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还能给以后的弟弟买媳妇。
我出生没多久,妈妈又再次被迫怀孕。
之后的三年内,她接着生下了两个弟弟。
奶奶和爸爸都乐坏了,给他们取名陈家荣,陈家富。
七岁之前,我不叫陈草。
他们都叫我赔钱货,就连两个弟弟,也从未叫过一声姐姐。
七岁的时候,村长来家里说上头通知了,
所有人都要落户口,让给我起个名字。
爸爸从外头背着猪草回来,想都没想,说叫陈草吧。
命贱,好活。
可我并没如他们所愿。
因为我只活到了十八岁。
*
上一世我以3千块的价钱,被爸爸卖给了同村的老光棍。
我怀着身孕的时候,惹他不快。
被老光棍从高高的埂子上踢了下去。
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咽了气,一尸两命。
再睁眼,我重生了,回到了十八岁这年。
*
我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妈妈。
晚间我偷偷带了盏油灯,偷偷摸到了窗边。
在昏暗的灯光下,妈妈从屋内伸出柴枝,在我在掌心写了又写。
她让我跟着念:[颜——安——]
我问妈妈那是什么,她说是我的名字。
我歪歪头不解,爸爸明明姓陈。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即便我不懂它有什么寓意,但它是妈妈特地为我想的。
村里人都说妈妈是个不知好歹的疯婆子。
自我记事起,她便一直被关在猪圈旁的一间屋子里。
每天只有等到全家人都吃完,爸爸才允许我在喂猪的时候,顺带一点剩饭给妈妈吃。
妈妈总在爸爸进入屋子时叫得凄惨无比。
奶奶说妈妈养不熟,天天只想着往外跑。
他们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会像牵狗一样把她牵到地里拴在树上。
他们都不喜欢妈妈。
哪怕是跟我一样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两个弟弟。
对着妈妈时也是一口一个疯婆子。
只有我知道,妈妈才不疯。
村里识字的人少得可怜,除了村长和那会算命的知道几个,再无旁人了。
可妈妈比他们知道的还多。
她教我写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教我念诗。
妈妈是我在这个家里唯一喜欢的人。
妈妈说她的家不属于这里。
她明明是好心帮一个老太太搬东西,却被他们弄到了这种地方来。
那一瞬间的善意,却要她用余生来后悔。
*
上一世,妈妈总共逃了四次。
前两次的时候,她还没有被拴着,也没有生下孩子。
她在夜间偷偷出逃,但连村子都没出就被抓了回来。
第二次抓回来的时候,爸爸忍无可忍。
他找铁匠打了一副铁锁,彻底把妈妈锁在猪圈旁那间小屋里。
我八岁的时候,趁着爸爸熟睡,偷了钥匙,放了妈妈。
爸爸醒来发现妈妈不见之后,问都没问一句,拉着我的双手就要往火上烧涨的开水里按。
水的热气把我的手掌蒸得火辣辣地疼。
我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他充耳不闻。
骂我白眼狼,竟然敢偷东西。
旁边两个弟弟幸灾乐祸地看着。
最后是奶奶说,万一我这双手废了,到时候没人要可就不好了。
爸爸想了想,这才松开了钳制住我的手。
可他并没有放过我,他让两个弟弟按住我,将我的手放在桌子上,用竹条疯狂地抽打。
啪啪啪的抽打声响了不知多久,直到竹条应声而断他才停下。
我的小臂肿得跟猪脚一样,上头传来的剧痛让我几近昏厥。
那天,我看到爸爸揪着妈妈的头发,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进屋来,然后是毫无人性地殴打。
妈妈最终还是没有逃掉。
这个村子,只有一条宽的土路进出,离乡上有四个多小时的山路。
整个乡也只有一辆班车到县城,那是妈妈回家唯一的路。
[我跑到山上,走了好久,但抬头一看,都是一座又一座没有尽头的山。]
妈妈抱着我,轻轻地帮我吹着肿胀的手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安安,我出不去了。]
妈妈第四次出逃,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
*
那天家里来了个老男人。
是我原来见过的,他常常约爸爸去喝酒。
爸爸一声声雄哥雄哥的叫,弟弟们都叫他陈伯伯。
他们聚在一起,破天荒地吃了顿肉,在商量卖我的价钱。
他们要将我卖给比爸爸还大的男人当媳妇。
我第一次反抗,奶奶一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的耳朵嗡嗡地叫,她说:
[你不嫁,以后你弟弟怎么娶媳妇?]
说完她又软了语气劝我:
[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年纪是大了点,但是跟你爸爸关系好,不会亏待你的。]
[我出嫁的时候,你爷爷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我们不都一样过来了。]
我不明白,明明是过来人的奶奶为何选择帮着他们,还认为这是对的。
爸爸抽出皮带,呵斥我说由不得我,又把我打了一顿。
妈妈心疼地帮我吹着鞭痕,下定了决心。
[安安,我们一起逃吧!]
*
自从妈妈第三次被抓回来后,爸爸直接丢了钥匙,打算锁妈妈一辈子。
但那铁锁时间长了,有些锈迹斑斑。
我寻着和妈妈单独相处的机会,用镰刀一日一日的磨。
终有一天,它断开了。
我带着妈妈一路躲躲藏藏,成功到了乡上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我们以为我们成功了,在车上昏昏地睡了过去。
可再睁眼,却是爸爸那阴森可怖的嘴脸。
那时候才知道,这通往县城的唯一一张班车,司机早就被买通了。
这十里八乡,买媳妇的多的是,想着跑的也不少。
他们在防女人跑这事上出奇的团结。
互相通风报信,沆瀣一气。
回来之后,妈妈彻底疯了。
任凭爸爸如何殴打,她都只是笑,笑着笑着又哭。
我被绑着送到了老男人陈雄的床上。
半年后,如他们所愿,我怀了身孕。
可却被陈雄一脚葬送在田地里。
至于妈妈,她在我被卖的那天就自尽了。
我到她的屋子看过,凹凸不平的墙壁上有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难以想象妈妈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一次次地无视剧痛,决绝地撞上去,直到咽气。
*
重活一世,我与妈妈达成一致,我们要做两件事。
第一件,杀了他们。
第二件,逃出大山。
妈妈的眼里再没有往日的恐惧与胆怯,有的只是复仇的欲望。
醒来见到妈妈的第一眼,我就明白她不是原来的妈妈了。
而是同我一样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我试探地把上一世的经历当作梦给她讲,她轻笑说:
[巧了,我也做了跟你一样的梦。]
我们四目相对,然后彼此心照不宣。
我们要杀的第一人,是陈雄。
*
陈雄是个酒鬼,父母早亡,家里再没有其他人。
他好吃懒做,地里的庄稼种下去之后就不会再打理。
养了几头猪,时常饿得哼唧哼唧地叫,瘦骨嶙峋的。
今天偷偷拔点东家的菜,明天又偷西家的鸡。
村里人都厌恶得很,除了爸爸。
他又来家里了,吐沫满天飞。
打量我的目光不怀好意,又夹杂着恶心的欲念。
趁着我给他盛饭的空隙,那只脏手迅速地摸了一把我的屁股。
动作不小,桌上的人都看得到。
可他们都选择沉默着。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可怕,陈雄悻悻地收回手:
[小草长得越来越水灵了。]
爸爸丝毫不避讳我,伸出三个手指比了比:
[这个数。]
我默默地退出门外,恨意渐长。
我借着找猪草的机会,在陈雄家附近一连蹲守了好多天,终于等来了机会。
那天黄昏,爸爸跌跌撞撞地走出陈雄的家门。
直到他走远,我才小心翼翼地钻进陈雄的家。
果然,他已经醉成一滩烂泥。
我推了推他,试探地叫了几声:
[陈伯伯?]
陈雄迷迷糊糊地,眼睛都睁不开。
[去死吧!]
我满意地拾起一旁的木柴,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头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