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给我找了个小和尚做伴,
说只有我俩在一起,我才能安稳地活着。
但他却杀我父皇,灭我族人。
我一直带了个祸患在身边。
建宁42年,东朝灭亡,我身为亡国公主被要求在新朝宴席上跳一支折腰舞。
舞毕,我被皇帝当场发卖。
「一百万两黄金,还有价高者吗?」
眼看我就要落入肥头大耳的执政王之手,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
「二百万两黄金。」
场内鸦雀无声,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恨不得将利剑插入他胸口,因为就是他害得我国破家亡,受尽凌辱。
「王爷杀她父皇,灭她族人,就不怕养了个祸患在身边吗?」
酒席谈笑间,执秦王略带讽刺地对若生说道。
「不会,因为她早就心悦于我。」
是啊,我确实心悦于若生,但那都是在他没有灭我东朝之前,至于现在我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可此时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做砧板的鱼肉。
我被若生抱在怀内像猎物一样带走的时候,我的阿妹阿姐大多落入了年老丑陋人之手。
我目光所及手足,心中疼痛不已,我恨若生也恨我自己,若不是我当日把他留在身边,又怎么会造成现在国破家亡的境况。
我叫赵灵,是东朝最尊贵的公主,当然那是在东朝灭亡之前。
那时我还是父皇最宠爱的小女儿,因母后早早病故,父皇对我更多了几分怜爱。
三岁生辰那日,父皇命巧匠给我打了一对银铃铛,让我挂在腰间,只为第一时间听见我请安的声音。
全东朝都知道皇宫内有位铃铛公主,容貌宛如仙子,歌声堪比仙乐,皇帝宝贝得不得了。
可惜坊间有奇能异士推算公主活不过十六岁,将死于至亲之手。人言纷纷,我殿外的侍卫换了一茬又一茬,太医轮番在公主殿外轮岗,可父皇知道治标不治本。
直到九岁那年老太监送来一个比我大不了两岁的毛头小子,他脑袋上一根毛都没有,身上还穿着僧服,我听到老太监和父皇唤他若生。
原来是个和尚。
「若生,从今日起你须跟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若公主有一点闪失,整个因果寺都得陪葬。」
若生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头紧紧贴着地,对着父皇犹如拜佛般虔诚。
若生就是这时被送到我身边的,只因为他师父净慧法师对父皇说若生能解我命里的劫,保我一世平安,这才净了身送到宫内。
但我厌恶极了,不想让一个太监整日跟在我身边。
父皇第一次不顺从我的心意,他说只有若生在我身边,我才能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我越发厌恶若生,他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我到哪儿身后都多个尾巴。
即便他伺候得我挑不出一丝毛病,我也常对着那张好看的脸发脾气。
后来我生出些恶来,常常故意走的飞快,然后伸出脚绊的若生摔个大跟头。
这还不够,我还在暑热的晌午出去遛弯,故意停在那阴凉的树下,而一米之隔的若生正好停在烈日下。
可他还是不生气,连半分反应也没有,只有豆大的汗珠滴在地上,瞬间就干了。
因为坊间流言我会死于至亲之手,宫内的姊妹兄弟没人愿意再跟我玩。
我脾气越发暴躁,常在屋内把琉璃盏碟摔个粉碎,那日溅起的碎瓷片划过若生清秀的脸,细细的血痕刺痛了我的眼。
我不再那么针对若生,我知道我和若生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况且他何错之有?
我细细碎碎的废话也只有若生会听,大哭的时候也只有若生在身边陪我。
好像真应了净慧老和尚的话,我俩就得依靠在一起,才能好好活着。
后来,无趣的时候我就带着若生满皇宫乱跑,那些害怕我的兄弟姊妹常被我追赶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和若生在这百无聊赖的宫内寻找那些短暂易逝的乐趣,时间竟也过得飞快。
一眨眼,春去秋来我已经十三岁了,若生已在我身边四年了。
这四年我对若生有了惺惺相惜的感情,我不再讨厌若生,而是开始依赖他。
四月御花园内的桃花开得极好,衬得若生的侧脸越发娇艳。
「若生,你生辰要想什么?」
刚过完十三岁生辰的我意犹未尽,也想着送若生件礼物。
「我想去看我师父。」
原来若生想家了,想回庙里了。
若生侧身望向我,侍弄桃花的手轻轻抚在我脑袋上带下几小瓣桃花来,桃花的香气顺着若生的袖口醉了我口鼻。
「这有何难,我明日就去央求父皇。」
那时我还不知晓执千金博美人一笑的故事,
只知道若生对我笑一笑,我便什么都应允了。
那日天极好,初夏刚至,我和若生换了民间的轻薄衣衫,身边只跟了几个有功夫的丫鬟侍卫乘着轿子来到了城外的因果寺。
因果寺的门外写着好大的因果两字。
我虽不喜读书,却常听若生嘴里念:
「起心动念皆是因,当下所受皆是果。」
听得多了,我有时也悟了一点,因果不虚,不能起害人之念,会有报应。
佛堂内,满殿神佛,仿佛都直勾勾地盯着我。
而若生换了宽大的僧袍,除了假发,虔诚地跪拜。
和尚拜佛,天经地义,我却看到若生额头沁出的细汗和痛苦的神情。
「公主,你不怕吗?」
身后传来声音,我扭头一看是位老和尚,虽胡子雪白,身形却矫健有力。
「师父。」
若生惊慌扭身跪拜,原来是净慧法师。
「公主,你看满殿佛像是不是都在看你,你怕吗?」
法师并不应若生,而是继续问我。
「不怕。」
我答得干脆。
「不做亏心事,为何要怕。」
法师笑了笑,转而又望向若生。
「你可怕吗?」
「我...」
若生第一次支支吾吾的样子。
法师叹了口气,不再逼问,安排我俩住下。
那时我并不明白若生为何不敢答,后来才恍然大悟,起心动念灭我周朝的因,怕是早就在若生心里种下了,要不怎么不敢看满殿神佛?
我被带进王爷府已有三日,却只在进来那日见了若生一次。
不过现在大家都唤他王爷,若生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前朝遗孤李旭才是他的真身份。
下人都很尊敬我,却丝毫不透露我亲眷的消息。
我按下求死的心,想要找机会杀了李旭再了断自己。
傍晚时,李旭带着深冬的寒意闯进了屋内。
「公主。」
李旭束了发冠,衣着贵气,剑眉星目哪还有当年小和尚的模样。
「你已不是若生了,我也不是公主了。」
我装不出低眉顺眼的模样,恨不得马上给他一剑。
可屋内能当凶器的摆件早就被收了个干净。
「我知你恨我,可别伤害自己好吗?」
李旭拿手轻轻抚在我晨起撞击墙面的额头。
「呸,何必装出这副模样?」
我一口唾沫精准落在李旭的脸上。
李旭并不恼,轻轻擦去脸上的口水,望向我
「我知道你想让我死,可我现在不能死,等我安顿好一切,我会自己了断,到那时,你就能过上你想过的生活了。」
李旭要死?
我并不明白李旭所说的话,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复了国,怎么舍得去死?
李旭替我重束了发髻,像在公主殿内那样,只不过头上没一根簪子,镜子内浮现着我两人的倒影,多了几分怨恨。
「别寻死,我想办法救你幼弟。」
李旭走时留下这句话,我分不清是威胁还是真情,但压制了我暂时寻死的心。
幼弟是唯一愿意亲近我的兄弟,我也最喜欢幼弟。
可我还没等到救幼弟,就先挨了一顿毒打。
宫里的太后带着一群人直接闯进了王爷府内,我被按压在砖地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板子,就在我快晕过去之际,李旭突然出现,护在了我身上。
太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李旭:「孩儿,你可知留下她是多大的祸患,她满心要杀你呢,听娘的,玩两日便处置了吧。」
李旭红了眼眸望向太后
「娘,要是她死,我也不活了。」
太后叹了口气,只能甩袖离开,走时还瞪了我一眼
「你要是敢伤我儿子一毫你那幼弟怕是会死得痛苦些。」
我被抱到塌上时,只觉得腰背处麻麻的,明明挨了那么多板子,却不疼,可能被打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