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的死讯从边关传回的第二日。
我被宋嘉雪挑去手脚筋,剜去双眼,溺死于池塘中。
再睁眼,我重生在死后的第三年,成了镇北将军府的嫡长女安槐。
这京城最最最矜贵的世家小姐。
这一次,我不要再做什么金枝玉叶,我要权倾朝野!
马车内,香炉升起袅袅的轻烟,我半倚着软垫,拿着本古文翻看。
马车行进的缓慢,竹帘随着风晃动,大街上的喧嚣有一下没一下的飘进我的耳里。
手指轻捻起一角,正准备翻页,马车却一个急刹,重金所得的一本古文就这么被我扯下一页纸。
我素手掀开帘子,轻声唤来丫鬟锦夏:「发生了何事?」
「前面好似起了些争执,有位妇人在挨打。」
我看着人群围成一圈,皱眉:「扶我下来。」
侍卫冬青替我开道,人群中央的丈夫一口黄牙,正骂骂咧咧的拿着竹条抽打在哭泣的妇人身上。
我看着她衣衫褴褛,泣涕涟涟,嘴中还不断讨饶,突然想起了上一世被宋嘉雪欺辱的日子。
我还记得寒冬,她心情不悦便用马鞭抽烂了我的外衣,让我在大雪纷飞的日子去替她洗马鞍,即使长睫挂霜,没有她的命令也不准停下。
「住手。」我喝止。
似是没想到有人会多管闲事,那丈夫用竹子点了点我:「老子管自家婆娘,关你个女娃娃啥事?」
「放肆!此乃镇北将军府的嫡长小姐,你这是什么态度!」锦夏出言维护我。
我的父亲是镇北将军,战功赫赫,受万人敬仰。
「安小姐,我要卖了自家娘子和你没关系吧!」
「人非商品,何谈买卖?」我看着他,问。
地上的女人狼狈的抓着衣服披上自己裸露的肩头,走过去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扶着她粗糙的手站了起来。
「余秀琴,滚回老子身边来!」
见我非要多管闲事,那丈夫拔高了声调。
有男人在人群中帮腔:「安小姐,这是人家的家事,您还是回闺中绣花吧!」
「对啊!安小姐别和这泼皮闲扯了。」也有人好言相劝。
余秀琴满眼害怕,脚步犹豫,我及时轻握她的手,将她挡到身后。
我手心向上一摊,锦夏适时的放下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如若丈夫可以贩卖妻子,那是否强者可以贩卖弱者?」我看着人群中一张张看好戏的脸,「如若你们处于弱者的位置,何如?」
人群息声了,我踱步到那丈夫面前:「这笔钱不是买你的妻子,是买你们两个恩断义绝,明白吗?」
他双手接过,眼里满是兴奋:「明白明白!」
看着他钻入人群离开,余秀琴茫然的看着我:「安小姐,我……我这下该去哪儿?」
每个女子都熟知三从四德,出嫁了丈夫便是天,丈夫走了,就是天塌了,她一时无所适从也是正常的。
我冲她微微一笑,安慰她:「女子当独立,若把丈夫当自己的天,自然会不知所措,但把自己当作天,天就永远不会塌。」我替她抹去脸上的泥灰,「如若你不嫌弃,我愿意替你谋一份差事。」
余秀琴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被我拦住:「多谢安小姐。」
我带着她走向马车,在踏上马车的那一瞬,我回过头,人群中不少妇人还在看着我。
「如若有需要,皆可来锦绣布庄寻我。」
余秀琴是我收留在锦绣布庄的第二十四位女子,锦绣布庄虽明面上做生意,可每一个人都要学习四书五经和简单的拳脚。
每个人都会成为我的助力。
天已半黑,可我没有回将军府,马车停在了吉祥赌庄门口,我靠在窗前看着乌鸦停在树杈上歇脚。
「二狗今天运气不错啊!」
我看着下午那二狗笑眯眯的揣着一袋子赢来的钱,大摇大摆的走出来,我给了锦夏和冬青一个眼神,主仆三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到了没人的暗巷,冬青将麻袋套在了二狗头上,一顿拳打脚踢,打的二狗哭爹喊娘。
我走到散落一地的银两身边,嗤笑一声,锦夏帮我捡了起来。
见二狗没了反抗的力气,我走了过去,一脚踩在他的手腕上:「疼吗?」
「疼疼疼!」
我笑了:「这和你比起来也不算重手,这就疼了?」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听着满是虚假的讨饶,我的眼里闪出一丝冷光,看着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二狗,朱唇轻启:「愚不可及。」
我看着乌鸦嘶哑着扑着翅膀落到我面前,和我对视。
等着吧,所有抛弃我的,伤害我的人,我一定要他们一一偿还。
我转身离开,冬青隐入黑夜,他会将刚得的银两分给病弱的妇孺。
一回到将军府,祖母就立刻来抱我:「囡囡,听说下午在大街上被人欺负啦?快让祖母看看。」
我被逗得哭笑不得:「祖母,我没事。」
厅里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魁梧,一把胡须,不怒自威,正是镇北将军安济舟:「是我们囡囡替可怜妇人出了头,她能有啥事?她机灵着呢!」
我笑着走过去,搂着他的臂膀:「我这是随爹啊!」
祖母看我真没事,才放下心来:「那你快去看看,四公主给很多世家小姐送了礼,有几样祖母也觉得不错。」
四公主?宋嘉雪?
我面下没有什么波澜,欠了欠身,告退回房。
珠钗首饰,胭脂水粉,样样不菲。
我的视线落在了一盒胭脂上。
掀开盖子,胭脂里挤进了捣碎的花汁,有着淡淡的香气。
还记得上辈子我母妃好不容易求人允我去参加元宵宴,欲在宴上献舞,是宋嘉雪用一盒假意示好,掺了漆树粉的胭脂,让我无缘宴席。
我的母妃也在一次次希望破灭中失去了清醒的神智。
再来一次,我不会再这么愚蠢了。
「这里面掺了漆树粉。」
「四公主一定是嫉妒小姐貌美,不想让小姐参加明日的赏花节,被定南将军瞧见!」锦夏很是气恼,「我把这胭脂丢了去!」
我制止了锦夏,宋嘉雪这么好送我一个反击她的机会,我怎么可以不利用呢?
我分了一点倒在手帕上,包好,递给锦夏:「明天找个机会倒在宋嘉雪贴身婢女幽兰的手上,不要多,一点就够。」
幽兰是当年溺杀我的帮凶。
她多高傲啊,仗着自己是宋嘉雪的贴身婢女,连我母妃也不曾放在眼里。
一条乱咬人的狗,不应该再活着。
锦夏一点就通:「是,小姐。」
宋嘉雪,你不想我参加明日的赏花节,我偏偏要和你明天见。
我看着窗外一轮明月,明日要见的故人可不止宋嘉雪一个。
我做了个梦。
梦见了小时候过新年,没能入伴驾名单,便偷偷跑去看烟花,被侍卫发现,他们粗暴的把我丢了出去。
幸好我摔在几寸厚的积雪上,不是很疼,却也有些委屈。
宋嘉雪是公主,我也是,她日日锦衣玉食,可我连冬日的暖碳都领不到,冻的双手冻疮。
这么想着,越来越委屈,便坐在雪地里哇哇大哭起来。
「你在哭什么?」一个和我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带着好奇的目光看我。
我啜泣着,抹着眼泪:「我想过新年,我还没正正经经的过一个新年。」
男孩明白了,抓着我的手带我站起来,替我拍去旧衣上的脏雪:「这简单啊,过新年是不准哭的,你快把眼泪擦干净。」
他带着我走到了御花园偏僻的一角,那里有颗光秃秃的大树。
「过新年是要许愿的!」
我看着他撕下自己红色的衣角,又捡来两根木炭。
「许愿会实现吗?」我问他。
「会啊!」男孩把红布和木炭递给我,「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想要和母妃每天都能吃饱,还要有很多暖碳!这样我们就不用挨冻了!」
我们一起把愿望写好,他抓在手里爬上了树,系的高高的。
「这样神明就会快些发现我们的愿望了!」
我仰头看他绑着红布,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低头对我粲然一笑:「我叫谢长宴,你可以叫我谢小五!」
一夜的梦,气色显的不大好。
随意选了件天水碧的裙子,配了个同色系的面纱,随着安济舟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