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宠？不存在的。
杀皇帝才是正事。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柔弱如小白兔：「别杀我……」
我唇角带血：「不杀你？那我怎么当女皇？」
一
我大概是这后宫里最不爱争宠的皇后了。
皇帝新纳的第103个妃子，此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我的殿前。
本以为我会醋意大发为难她，却没想我竟把皇帝的密辛都告诉了她，然后鼓励地拍拍她的肩：［加油吧姐妹，我挺你！］
不出一个月，103号姐妹就成功拿下皇帝的心，荣宠后宫，晋升容嫔，姿容款款地来向我道喜。
这天风光正好，我叫上两个久伴君侧的老员工静妃、婉妃，带着容嫔一起，在湖心亭搓了一天麻将，顺便把皇帝喜新厌旧的种种毛病都跟她讲了一遍。
当然也不乏那些开始缠绵悱恻终究兰因絮果的宫廷短暂爱情故事。
听着我们这些老员工的吐槽，新员工容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心疼前辈们遭遇渣男皇帝的悲催，一边又不由得担忧起自己的命运。
刚开始被皇帝甜言蜜语砸出来的恋爱脑瞬间冷静下来了。
恰巧一道惊雷劈过，好好的晴天突然就阴云密布下起雨来了，容嫔花容失色，越发觉得前途堪忧。
我看她吓得不轻，忙安慰她不必忧心：「趁现在年轻，好好抓住皇帝的心，争取再生个龙子给自己攒够资本，以后无论他如何变心，你下半辈子也有着落了。」
安抚好了容嫔，我独自一人回到寝宫。
采心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切，静静地将我侍候好，又点上了我最爱的熏香，一时间，感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娘娘，何必费力帮容嫔呢？」
我早看出今日采心这丫头有些欲言又止，闻言不由笑了笑：「本宫瞧她刚入宫那模样，很有几分本宫当年的影子。」
「况且……也不费什么力，不过是几句话罢了。正巧也再看看，这爱情啊，不过真真假假，谁信谁就输了。」
还有一层原因我没说出口：当年的自己深陷泥潭没人来救，如今拉容嫔一把，也不过是还了当年一个愿吧。
二
「嗒、嗒、嗒，」窗外几声响动，采心闻声知趣地退了下去，
来的是瑄王爷，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原本是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然而皇帝前些年越发昏庸，办了一些荒唐事，大臣们怕江山便宜了边境虎视眈眈的外族，便把他请进了朝堂，如今的瑄王在朝堂上也算颇有势力。
但众人不知道的是，瑄王其实是我的人。
此次他大半夜来我的寝宫，自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因此穿了一身夜行衣。
「北疆近来又有异动了。」
闻言，我端茶的手顿了一顿：「他应当也收到消息了吧？怎么说？」
瑄王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这些年酒池肉林的生活早把我那皇兄弄废了，他能有什么办法，才有一点苗头就想求和，根本不配为君。」
我不以为意，陆远琛如今这个样子，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
听瑄王这么说，我顺势道：「那如果他当不了这个皇帝，换你来？」说这话时，我眼里带着浓重的笑意，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的。
这江山，本就该有能者得之，有德者治之。
瑄王沉默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他的眼眸黑如深潭，此时的深情却难得带了几分炽热，我没敢接话，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知道又怎么样，终究是给不起啊。
我绕过这个话题，与他探讨了一番局势。
齐国如今最大的威胁就在北疆，想当年，齐国版图一统，饶是偌大的北疆，也不过是蛮夷之地，民风未开化，再是骁勇善战，也比不过我齐国地大物博，军队精锐，万民一心。
但这局面，自老齐王禅位，陆远琛接位做了新齐王后，一切就都慢慢变了。
开始的几年，他也像一个好帝王那样，轻徭薄赋，举贤任能，试图把国家往好的路子上带……但后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是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还是逐渐在权力中迷失了。他变得暴虐、可怖、残忍，残忍到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只因为疑心我父亲威胁到他的皇权。
可笑，我金家世代忠良，从无奸臣，就是他的疑心，逼得我爹在大殿前以死明志！
以前的陆远琛，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还记得那年春三月，我十五，他十六，桃花开得正艳，梨花也含苞待放，粉色白色交织在一起，正是人间胜景。
梨花树下，少年清澈的声音传来：「阿瑶，你看那是什么！」
少女闻声回头，却什么也没瞧见。
少年趁机把方才偷偷折下的梨花插在少女的发髻上，少女有所觉，含笑回头，脸上已经带了抹不去的红晕。
少年被这美景惊了一惊，半晌才笑笑说：「这梨花可真衬你，简直跟梨花仙似的。」
……
三
也许是少时的滤镜太浓，以至于当他开始变化时，我一直后知后觉，总以为他只是一时糊涂，迷了眼睛，想起他曾经对我的好，不敢认清现实的无情。
直到那夜。
「皇后娘娘，用力呀！孩子快出来了！」
冷月寂寂下，我却只觉得浑身闷透了。
是那碗汤？刚刚齐妃亲手端来的那碗汤？齐妃，我最好的姐妹，谎称那是安神安胎的药，哄我喝了下去……然后？
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躺在床上大汗淋漓，身下鲜血不断流出，晕过去的一刹，听接生嬷嬷说是个死胎。
我躺了三天三夜，差点醒不过来，醒来时，看到我昔日的好姐妹齐妃哭肿了眼站在我榻旁。
见我醒了，她又哭又笑，不停说对不起，又说自己后悔了，不该迫于陆远琛的威势来害我！
我冷冷看着她不说话，泪水却止不住地流出来。让我没想到的是，失去孩子还不是最大的打击——
「瑶瑶，金伯伯被判谋反，你家人已经下狱三天了，今日在午门问斩……」
我这才知道，一切都是陆远琛设计好的，齐妃也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我父亲是朝中元老，在陆远琛上位时出了大力，但也躲不过“兔死狗烹”的结局。
父亲为人正直，当初做他老师时，很看重陆远琛这个学生，夸他心怀苍生，存善可为王。
当陆远琛开始在权力中迷失，杀言官、用专权的时候，别人趋炎附势，父亲却不肯，被他用小人陷害父亲谋反，抄家的那一夜，正是我生产的时候。
一切都算计好了。从初见到此刻，十七年的情分，一分不剩！
听了齐妃的话，我感到天旋地转，已经顾不上哀悼我的姐妹情谊，只知道撑着疲弱的身躯，踉跄着奔到养心殿，昔日尊我的奴婢如今却都拦着我，我声嘶力竭地喊陆远琛，才终于见到了他。
他还是那副模样，面容温柔，神态却变得不一样了。
我求他重新审理我爹的案子，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刚下狱还没彻查就斩首，显然是不合礼法，一定是有奸人诬陷……
我说的嗓子哑了，刚经历难产后虚弱的身子连腰都直不起来，但他始终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伸手握住我的下巴，端详了许久，突然轻笑一下：「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皇后？」
「来，给皇后一面镜子，让她自己瞧瞧！」
一阵轻笑声响起，是最近新受宠的燕妃，她穿着水红色的衣裳，艳色摇曳，娇媚地把一面镜子拿到我的面前。
原来我在产床上生死徘徊的这几天，我家人下狱问斩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寻欢作乐，好不自在！我放下尊严来求他，他却将我最落魄的一面给那个贱人看，狠狠将我践踏。
我啪地一下打掉镜子：「你也配！给本宫滚开！」
却见那贱人一脸委屈的模样倒进陆远琛怀里，他握住她被我甩开的手，却连一眼都不愿意看我，只留下一句：
「来人，将发疯的皇后送入长春宫！」
四
长春宫一点也不“长春”，我总觉得，那儿应该改名叫长冬宫才好。那是皇城里的冷宫，破落、冷寂，死气沉沉。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其他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