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滂沱大雨咂进一个个土坑形成水洼,马蹄溅起浑浊的水花,轰隆隆的闷雷声下……
几个仆从跟在后头,为首的一男一女站在不远的山崖上,女子担忧的攥着衣角,看向男人,神色慌张,“不知道死了没有?”
“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恐怕活不了了。”男人穿着蓑衣,斗笠下勾唇一笑,语气轻松。
这时山脚下的马叫声惊了几人,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中。
“啊……”
“兄长,你看。”男子指着前方极速落下的一抹身影。
被唤兄长的人在马车中探出头,眯着眼睛,而后冲下车,轻功一跃而去。
“咳咳咳咳……”
“大小姐,你醒了!”
我愣了片刻,面前的这个嬷嬷姓刘,是母亲的陪嫁丫头,这偌大的府中唯她待我是十足的真心。
攥着在雨水中泡了许久而发白的手,我失了神。
“这次多亏了傅将军,若不是傅将军恰巧经过,小姐可就危险了。”刘嬷嬷这般说道。
“傅将军……”我喃喃自语。
在我十岁时,母亲骤然辞世。
没两年他就娶了吴侯的庶女吴氏吴子秋,与其诞下一子,何青柏,我的庶弟。
“大姐。”
我头也没抬,倒是他身侧站着的女子忍不住先开口。
“大小姐是不是生了一场病把耳朵病坏了,听不见少爷的话啊。”
何青柏淡淡然的表情,那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没了母亲的庇佑,何大人独宠妻儿的名声在外,我自然成了这何府的边缘人。
可如今的我,已全然不是往日的我了
“来人!”我厉声道。
刘嬷嬷带了几个丫鬟立在二人身边,齐刷刷的低着头,等我号令。
“珂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冒犯阿姐……”我直接打断他,“她不懂规矩,你呢,你懂吗?”琉璃般的瞳盯着他,语气生冷。
“阿姐……”
何青柏往日就是爱这般,总拿着别人当幌子明里暗里嘲讽于我,他深知我不会计较,更深知这点破事儿就是到了父亲面前,他也总有说辞。
曾经我也真心相待,奈何不是一母所生,终归不会是一心。
我突然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起身走到他们面前,“拉出去发卖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知道的,我不是爱计较的人。”
何青柏杵在原地,身子僵直。
而那珂儿眼见的慌乱,情急的抓着他的衣袖。
“真是热闹啊!”未见来人先闻其声。
我眸子一冷,原是吴子秋来救儿子了。
“母亲。”
她扶着儿子的手,又来拉我的手。
“你们姐弟是一家人,可莫不能为了旁人生分了才好。”
我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吴子秋落了空,尴尬的将手缩回袖子里。
“夫人说的是,可现在二弟是要为了一个婢女与我生分了。”
吴子秋不悦的皱眉,佯装指责,“青柏,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还不快给你阿姐道歉!”
“阿姐,我错了。”
“青梧,你看青柏都认错了,这事儿就算了吧。”
“夫人,这个女人今日能辱骂我,明日可是就能辱骂夫人了,这种风气夫人可是要助长吗?”我依旧不领情,看吴子秋能装这幅贤良淑德到何时。
“青梧!”
几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花园的石阶下走来一人,我愤恨的掌心攥紧拳头。
若不是丰兴淮,我怎会生一场大病,险些没了命。
他提出要去山间踏青郊游,可我瞧着灰蒙蒙的天气本不愿去,柳卿卿在一旁撺掇着,见他们二人兴致高,我便应了下来。
可在山间遇到匪徒,几人被冲散,我跌落山崖。
就是那脑子一热做出的决定,差点害死我自己。
他提着衣摆,快步走了过来。
语气颇为急切,说着就要拉我的手,“青梧,你身子可好些了。”
我立刻躲开了些,“丰公子请自重。”
“既然丰公子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吴子秋想将人带走,那怎么行。
丰兴淮拦在我面前,“青梧,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担心?我病了足有月余,他来探望过几次?
我冷脸打发他离开。
“公子……”
“日后不要对阿姐出言不逊。”
“公子,珂儿是心疼你……”
我在门外听着,真是……虚伪。
我躲在石柱下悄悄看着那边的动静。
终于珂儿出来了,推门那一刹,门上的簸箕被掀翻,里面的朱砂倾泻在她身上,落的满身满脸的红。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脚下不注意踩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我心中一紧,这摔下去定会很疼。
捂住我姣好的脸蛋,准备迎接这跌倒的痛处,却不想身子稳稳悬着半空中。
男人身形欣长,着一蓝色衣衫,窄腰间系着犀角带,丰神俊朗中透着只可远观的高贵。
我被稳稳捞在臂弯中。
灵动的美眸流转,我看呆了眼,清扬的声音出口,“你可有伤着。”
待我站立好,又行礼,“未曾,多谢。”
“嗯。”
“上次的事情多谢傅将军。”
“无妨。”他说罢朝南边去了。
傅洲行怎会来府上,从前并无交集啊。
我回去没一会儿,吴子秋带了珂儿闯进我房间。
“青梧,这是不是你干的,你看看,这朱砂……”
我抬眸看去,珂儿的手臂上竟有点点被灼伤的痕迹,不过,却不是朱砂所致。
“将军说笑了,我这里怎会有这样的宝贝呢。”
“在下奉劝何大人,不要被有歹心之人利用,可要擦亮眼睛才是。”
“是是是,将军说的是,喝茶。”
“夫人,珂儿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小姐,竟招致此祸,这叫珂儿日后如何嫁人呜呜呜……”
“青梧,此事是你做的太过了。”
“啪!”杯子应声落地,碎片狂飞到二人脚下,瞬间闭了嘴。
“你们一句又一句可曾给我辩解的机会了?一来二去竟将帽子实打实扣到我头上。”
“呜呜呜我不活了,夫人要为我做主啊!”
“不活就去死,只是不要脏了本小姐的屋子。”
我心中烦闷,脚步飞快的掠过了前厅。
吴子秋拉扯着我的衣衫,大有泼妇的架势,我大袖一挥,刺啦一声,衣袖断裂。
“哎呦!”吴子秋摔了个屁股墩儿,我绷着脸尽量笑的很小声……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父亲气冲冲的出来,将她扶起。
我一愣,斜着眼瞅,这傅将军怎么还没走,心中一紧,他可是撞见我在那门前偷看来着,定能想到那朱砂是我放上去的……
“老爷,我不过是说了青梧几句……”
“好了,还有外人在场,不怕笑话!”父亲沉着脸,吴子秋惯是会看脸色的,立马也禁了声。
不想那卜珂还是不放弃的追了过来,哭哭啼啼。
“何大人府中真是热闹。”傅洲行走了出来。
“将军见笑了。”
“老爷,可要为我做主啊!”
“老爷,这珂儿是二郎房中的人,她说手臂的伤是青梧做的,我也不过是多问了一嘴,青梧怎的就这么大的脾气说也说不得。”
“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让我认。”
“混账!还不快退下。”父亲训斥着我。
傅洲行在场,他也不好发作。
“姑娘手臂的伤是烫伤的吧。”他突然问。
“将军问话,还不快快回答。”
“回将军,婢子在公子房中出来就被染了一身的朱砂,这手臂就开始溃烂,这叫婢子日后如何嫁人呜呜呜……”
“姑娘可是去过后厨,我见你鞋面上的灰屑还是新的。”
“婢子不曾去过……”
“是吗?姑娘认真想过再回答才好。”
我暗暗瞧他,他目视前方,淡然且冷漠,任眼泪流干,一个眼神都不给那珂儿,居高临下的威压自然比我厉害许多。
那卜珂吓得腿也发抖,父亲看不下去将人赶走了。
又说些场面话,那就是不要为了外人与我生分。
呵,要说生分,还是我这个父亲做的最好。
“我送将军。”
“何大人留步。”他道,“听闻何小姐喜好梅花,我大伯母也是,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青梧,快带将军去吧。”
“是,将军请随我来。”我在前引路,到了我的院子里。
“将军,我竟不知自己喜好梅花。”我回头看他,傅洲行驻足,“在下有事相求。”
“那你不如去寻我父亲,他能帮的比我要多。”
“不,此事只能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