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的欺凌会消失吗？”
“也许。”
我叫杨月，我妹叫路星。
我没见过她。
只听说过，我们是双胞胎。
因为我那不靠谱的爹我我那不靠谱的妈，他们在生下我俩以后不满一年就离婚了。
偷尝禁果，未婚先孕，年轻的夫妻忍受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繁琐，少年不经事时的那一点懵懂的爱早就消磨殆尽。
原本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们，可是孩子已经出生，我们俩像没人要的皮球那样被踢过来，又踢过去。
最后迫于无奈，他们采取了一人一个的公平的办法。
我爸留下了我，我妈带走了我妹，她们远走他乡，再没有联系过。
两岁不到的小孩哪里能记得这些？
不过是一路长大，一路听着，这些事早就是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饭后谈资。
还有那个嗜酒如命的爹，一喝醉就是破口大骂，口吐莲花，骂我，骂我妹，骂我妈。
听他们说了十八年了，拼拼凑凑也能大致拼出来，我又不是傻子。
话说他们也是真的厉害，就这么些破事，他们能聊十八年，甚至会更久。
呐，又开始了，七八岁的孩子也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快看！是她！就是那个人！”一个小胖子，约莫七八岁，脸上的肥肉都快把他的眼睛挤没了。
他看见往巷子里走的我，一脸兴奋，转身拍了拍身边跟他同吃一包辣条的小伙伴，然后伸出他那还沾着辣条的油的黑乎乎的脏手，“她妈不要她了！”
“就是她吗？前两天我看到她跟别人打架！”
小胖子的小伙伴有些怕我似的，往里躲了躲，看见身边的奶奶以后好像又鼓起了勇气，“她还被警车带走了！她是坏蛋！”
这下好了，他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谈资。
果不其然，我经过他们还没到两步，就听见张大婶的大嗓门，“哎呦，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妈就走什么样的娃！”
她磕了一颗瓜子，随手扔在地上，“你瞧瞧看，走过去跟没看见我们似的，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是没教养。”
“宝贝啊，你以后可千万不要跟那种人有得近，要做好孩子，乖。”
我走回去，“张大妈好，还有小胖子你好呀，闲话碎嘴的我确实没法儿用我爹的臭袜子给你们堵住。“
“你这怎么说话……”张大婶几乎跳了起来，肥胖的身躯跟着一颤。
我打断她的话，“但是友情提醒，下一次见到我记得绕道走，不然的话我不介意在进一次警察局，里边待着还挺舒服的，你要试试吗？”
“别的不会，打架一流，欢迎来切磋切磋。”
“还有，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靠近路边的小猫小狗，我再看见你们手里的石头落到它们身上，它们怎么伤的，你们也会怎么受伤。”
“乖，听话哦。”
说完我就走了，没有理会身后的那些骂骂咧咧的，肮脏不堪的言语，听多了，免疫了。
“啪！”
嗬！好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啪！”
又一个酒瓶子砸到了墙上。
“你他妈什么情况！啊！怎么又搞到派出所了，嫌老子脸上不够“光彩”是吗！”
他走近，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落到了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酒味重得不得了，熏得我头疼，很疼，但是早就习惯了。我没哭，只是抬眼死死地盯着他。
“你他妈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供你吃，供你穿，还养了个白眼狼！”
“我这么个玩意儿？什么样的玩意儿当然就生出了什么样的，你是什么玩意，你自己不清楚吗？”
“还敢顶嘴！”
“啪！”
又是一巴掌，真是的，不能换一边吗，明天这半张脸该肿了。
“怎么？说的实话您又不爱听啦？”
“兔崽子，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我怎么可能找不着老婆，还不都是因为你！”
“妈的，养了个什么东西！”
他举起一瓶酒摇摇晃晃地出了门，门被甩地很响。
这门还挺结实，三天两回地被摔，倒也坚持到现在了。
我看着门出了神，“也不知道这门还能坚持多久。”
上午还在想门还能坚持多久，下午就坏了，一语成翦。
酒鬼老爹我是指望不上了，拿着做收银员的打零工的钱，我准备自己去找修门的师傅。
这钱是好不容易才拿来的。
一开始说好了给五百，结果老板想赖账，只给了两百。
我告诉他，如果不给的话，我就随时来他门口闹，我跟他在门口吵起来，声音很大，吸引了不少路人，随着人越来越多，他怕我砸了他的生意，只好把钱丢给我。
一波三折。
从老板手里拿到钱以后又被几个混混盯上。
想从我这里抢钱？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们打在一起，作为从小挨打到大的人，抗揍地很。我也不是软柿子，我抗揍也能打。
还好还好，没等打出什么重伤的时候就有路人报了警。
下回，我要攒钱买个能打电话的手机。
拿着钱走在前往修门的地方的路上，心里盘算着剩下的钱还够不够买一个二手的老人机。
一辆飞驰来的车截住了我所有的思想。
车祸的现场是怎么样的？周围好像很吵，好像围了很多人，但是我快听不清了，我也块看不清了。
我还没有把门修好呢，我还没有买到手机呢。
我下意识想攥紧手里的钱，可是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马上要去哪里？
破旧的不合身的衣服之下，那满身的伤会被别人看到吗？
我会死吗？
可是我要是走了，那些跟我一样，没有人要的小猫小狗会不会再被欺负？
我不想死。
可是怎么这么疼呀……
……
“患者宣布脑死亡，”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对着我爸说，“请节哀。”
看来我还是死了。
我爸呆滞住了。
他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相依为命十几载的女儿突然间就没了，在为我难过，还是在想他能得到多少赔偿金？
大概是后者吧。
我自嘲地笑笑，不想再看他。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痛哭。
他在为我哭。
可是为什么不能在我活着的时候对我好一点呢？
我不会原谅他的，永远。
我来到冥界，喝下了孟婆汤，又苦又涩，但是我喝的一滴不剩，还问她能不能再给我一碗。
孟婆看着我，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不忍。
走过这座桥，就有下辈子了吧。
不管变成什么都好，哪怕是一棵草，一只蛾子，什么都好，我想好好活着。
再次睁开眼睛。
感觉头很疼，用手摸了一下头，发现上边缠着厚重的绷带。右手腕也疼，同样缠着绷带。
周围没有一个人，但是看一眼也知道这是医院，根本不需要多问一句这里是哪里。
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吗？可是濒临死亡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切，真的只是梦吗？
这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像是从前捡到的小说里的私人病房，可是他怎么可能舍得给我住这么贵的房间？
一个女人推门而入，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头发简单挽在了后面。
约莫三十几岁，保养得极好，好像岁月不曾刻上她的面庞。
我见过她，在她和我爹的离婚证上。
看来是我妈。
从来都没有来找过我，如今看我差点要死了才过来了吗？
我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星星，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妈妈也很难呀。”她看见我的眼神叹了一口气，把门轻轻关上。
星星？星星是谁？
“你刚才叫我什么？”
“路星，你不要再闹了，你怎么能没事搞什么自杀呢？”听到我的话，她的脸色变了变，染上一丝愠怒。
“你闹这出自杀的戏，你知不知道妈妈很为难？
我把你带在身边，好吃好喝供着，哪什么地方亏待你了？
你这样的话，让刘叔叔很生气，他难做我也难做，你不能为我想一想吗？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
那学校是花了多少钱才让你进去的，就因为跟同学之间一点点不愉快就闹自杀？
你脾气怎么这么坏。”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依然茫然的看着她。
这令她更生气了。
“路星，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门又被重新打开，然后轻轻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