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登基的皇帝年幼,作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姐,我荣登长公主之位。
好消息是,他依赖我。
坏消息是,如果我也造反,下场不比前长公主好到哪去。
但我还是造反了。
因为这是陈朝长公主的宿命。
长公主权倾朝野。
她死了,我成了陈朝新的长公主。
我的长姐被羽林军围杀在皇城时,漫天飞雪,她冲我露出最后一个微笑。
我远远站在城墙上,心里突然想起那个传说。
陈朝的长公主全部都不得好死。
突然间不寒而栗。
我的左手边站着我的皇弟,他目前十二岁。察觉到我在看他,他扭头冲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大牙。
要不要杀了他,成为大长公主?
这样的话就不会不得好死了。
我十五岁,是陈朝的长公主。
两个月前我还是汾阳公主,不日便要启程前往我的封地。
如今我端坐朝堂之上的帘子后面,手脚发抖,内心害怕难以言表。
我亲爱的皇弟在前一天晚上伏在我的膝头语气温柔:“姐姐,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对我好,不要像长姐那样,你造反了我会很心痛的。”
呵呵,我想起长姐倒在雪地死不瞑目的样子,身上插满了箭羽。如果我那样做了应该是我的心口比较痛吧,不止心口,全身应该都挺痛的。
我努力进言,皇上如今不再年幼,不必垂帘听政。
笑死,没人听我的。
我僵硬地抚摸着皇弟的头,心想好硬的心肠,头发也这么硬。
其实每天的上朝就那点事,皇弟自己已经处理得井井有条,不知道为什么还把我这个摆件放在这。
头上的发饰压得我难受,我悄悄扭动脖子,打了个哈欠。
嘴张大的那一刻,和丞相对视了。
我的嘴尴尬地一直张着,忘记闭上。丞相的目光满满的不赞同。
我对他也满满的不赞同。
这位丞相是妥妥的皇帝党。其实不是皇帝党的早已经被清除干净。
最后一波长公主党不也被皇弟屠戮了吗。
想想自己现在的名讳正是长公主,我又一次相信神鬼之说了。
我同长姐不同,这些年从未参与朝政,如今想干预也有心无力。
不想不得好死,我应该怎么做。
既然杀不掉皇弟,那我就向他表忠心。打不过他就加入他。
其实朝野上下都知道,我不过是个太后早些年收养的孩子。
太后吃斋念佛,在去往寺庙的路上捡到了我,她相信缘分,让我进了皇家名册。
很显然,这位皇弟不仅不相信缘分,也不相信血缘,在他眼中,一次不忠,万物皆可杀。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冷宫。
那时候他三岁,是自缢的贵妃的孩子。
我是皇后的养女。
自从被皇额娘领回来我就深知自己的处境。讨巧卖乖是我最擅长的事。
阖宫上下没有不喜欢我的,就连严肃的父皇见到我也经常笑弯了眼。
一个养女,再怎么受宠也顶不破天的。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安全长大成人,到封地,有没有驸马不重要,凭我的恩宠顺利到老还是不难的。
一个孤女,能到这个地步我就很满足。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从勤政殿出来,路过荒废已久的贵妃寝宫。这里很久没人来,也没有新的妃子搬进去。
里面响起小孩的呜咽声。
我打发宫女去给我摘花,我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推开破旧的木门走进去。
一个小孩抱膝坐在墙边,听见有人进来,扭过头来。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停拍了。
他长得太好看了。
陈旧的衣裳,脏乱的头发,这一切都掩盖不住他的好看。
那双眼睛挂着泪珠向我看来,大大的眼睛,无助的神情,像我半年前走丢的那只兔子。
现在想来,如果我没有那么颜控,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
我向书桌后的皇弟看去,他正襟危坐批阅奏折,够到桌子还是有些费劲。
见我看他,他抬头向我笑笑。
“皇姐,你觉得巡抚递上来的江南水患这个折子应该怎么处置?”
他笑起来嘴角有酒窝,这看起来不够威严,所以他在外面很少笑。
我端起旁边的茶盏,勉强一笑:“你自己决定吧,皇姐怎么能参与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他摇摇头:“皇姐此言差矣,你说什么我都听得。”
滑天下之大稽。我让你马上放我去封地,你听吗?
这个时候丞相求见,我放松了一点,终于有人进入这个逼仄的空间了,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丞相进来看到我在见怪不怪,向我们二人行礼。我点头示意。
“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你和丞相商议吧。”
“有什么事是皇姐听不得的?”
丞相眼皮都没抬。
我抬起的屁股硬生生放了下去,真难熬啊。
等着他和丞相商议朝政的时间简直度日如年,我不由得看着走廊上燕子搭的窝愣起神。
“皇姐?皇姐?”
“啊?什么”
陈轩章笑了,我亲爱的皇弟笑得开怀,仿佛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你以前在国子监时便是如此,夫子不知道骂了你多少回。丞相要与你商讨今年的花宴。”
我后知后觉点了点头,茫然起身和丞相走了出去。
不知道我这样的表现让不让陈轩章满意。
跟随丞相走到廊下,他放慢脚步落后我一个肩膀在后面轻声说:“长公主,今年花宴的名单内务府已经定出来了,您要过目修改吗?”
我边走边看屋檐下那片小小的天空。
“不必了,就按照他们的来吧”,任何的事情我都不想插手,多一分权力就多一分猜疑,我只盼陈轩章哪天对我放心了将我放回封地,不必再过心惊胆战的生活。
“长公主很羡慕燕子吗?”丞相突然发问。
我笑了笑,祁丞相,祁舟同,你何有此问。
从你背叛母后、背叛皇姐那一刻开始这一切早就已经有结局了,不是吗?
又何必在乎我的感受。
我没回答,径自走远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我怪陈轩章,我怨祁舟同,都比不过我对自己的恨。
是我引狼入室,是我咎由自取。
如今我还要在他们手下过活,陈韵冬,你真是可笑。
坐在空荡的宫殿,我回忆起昔日这里的繁华,感觉自己好像过了一生。
朦胧间几个身影出现。
那是谁?原来是我自己。
祁舟同少年英才,名满天下,是我将他带到母后和长姐面前。
是我将这个叛徒放到母后的阵营里。
是我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
立储理应立嫡立长。
母后的儿子,我的大皇兄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他却暴毙了。
母后像老了十岁不止。
长姐握着母后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女子也可建功立业,母后不必担心,华儿必能将我们失去的夺回来。”
陈轩章十岁被推上皇位,我的长姐把持朝政两年有余,最终被乱箭射死。
母后在大佛寺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我不敢去探望她,我怕她知道了长姐的事。
一个人在这深宫里好生寂寞,长姐,你泉下有知也不会想让我去陪你。
我不配。
外面有人通报皇帝来了,我有气无力地抬起手,让他们下去。
陈轩章意气风发地走进来,眉宇间阴鸷之气尽数散去。
我早该明白,他不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皇姐,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
他三两步跨上来坐在我的旁边,亲昵地握住我的手:“手也这样凉,是不是底下的人没好好伺候?”
他轻声细语,带着一股宫殿里没有的人气坐在我身旁,我却更觉得冰冷刺骨。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请罪。
“你何必为难他们?”我叹了口气。
“嗯,皇姐不追究他们那就都下去吧,”他见我搭话笑眼弯弯,底下的人如蒙大赦弓着腰退了个一干二净。
这位皇弟在我面前永远是这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是勤政殿里拖出去的尸体骗不了我。
他靠在我的肩头:“皇姐,只有你对我最好了。以前小时候都是你偷偷拿吃的给我,还给我上药。”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希望是自己亲自下手了结你,这样也能确保死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