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传闻活不过廿五,他千方百计设局,想证实我不是人……
我在湖底发现了一具森冷尸骨!
尸骨腐化,难辨形貌,且四散开来,极难打捞。从骨头上的烧焦痕迹来看,尸骨的主人应是先被人焚烧至死,后抛尸入湖,尸肉应是短时间内被湖里的猛鱼蚕食殆尽。
一时之间,武城湖被衙役和京中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京兆府尹亲临,仵作在现场勘验一番之后衙役便将尸骨带去了衙门。
“殷小姐,此次亏得您。”捕头瞧见我这一身湿的模样,忙守礼地别过眼,“今日暂且就这般,若还需要询问一二,我等会登门叨扰。”
“捕头客气了。”
告别捕头,我裹紧了婢子披上来的大氅顶着一头沾湿的青丝打算回府,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阿姒,适才是我唐突害你落水,我给你赔罪。”傅延之长身玉立,眉眼温润。蓦地,他朝我作一长揖,公子端方,谦和有礼。
此人,正是我的未婚夫婿,威远侯府世子爷傅延之。
我冷着一张霜颜,不假辞色:“世子爷无需这般。”
男女泛舟游湖,女子大抵都是赏风赏月赏情郎。
而我游湖,是被情郎算计凄凄惨惨落水。
若不是这湖上采莲蓬的大娘们及时跳水相救,我这条命恐怕就被我的未婚夫婿给算计没了。只不过,我却在沉入湖底时瞧见了不该瞧见的尸骨,这才报了案。
今日之前,我只当傅延之公子如玉,皓月清辉,可直至与他泛舟游湖被他害得落水的那一瞬,我才窥见了他想要我死的心。
亏得之前我那没心没肺的爹还觉得我能和他定亲是咱们殷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这才令我一个商贾女高攀上了威远侯府世子爷,被人家以正妻之礼下聘。
结果,人家还未娶我过门,就想着置我于死地。
“阿姒,适才为夫见船身摇晃欲扶你,岂料却累得你落水,为夫与你赔罪。”傅延之见我冷着脸,再次长身作揖。
如果不是我清清楚楚地瞧见了他在我落水之后佯作伸手捞我实则故意拉长与我的距离任由我沉入水底的那一幕,当真是要信了他的邪。
外人眼中光风霁月有八斗之才的傅世子,竟是如此草菅人命之人。他就不怕传出个“克妻”的恶名?
“你我尚未成婚,世子爷还请自重,一口一个‘为夫’,坏我清誉。”我懒得理会他,一甩袖带着婢子离开。
临走前终归是意难平,我撂下狠话:“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我会让我爹将聘礼退回。”
身后的他扬声道:“阿姒,这桩婚事我爹早已禀明了天家,宫里还特意给你我赏赐了物件。早已不是你我两家可以单方面做主解除婚约的时候了。”
我呼吸一紧,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我爹那个贪慕虚荣的,当初还撺掇着威远侯上表天家,这才有了这么桩事。这鸡贼的老爹,当真是害惨了自己的亲闺女。
说起来,傅延之是京中绝大多数闺秀的梦中情郎,可偏偏花落我们殷家,还真是殷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原因也挺简单的。
这位世子爷,被那位曾名动天下的耄耋预言师批命活不过廿五。
破解之法,便是找一个商贾女结亲,且这个商贾女还得命带阴煞之气。
我身上有没有阴煞之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那混账爹为了和威远侯府当亲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下足了血本,几乎买通了全京师的所有算命师,说我身带阴煞之气,还说“殷”姓通阴,最是能联结阴阳,便于和冥界相商,以殷家雄厚财力使得鬼推磨,保住傅延之性命。
最终,我就这么从一众商贾女中杀出重围,和傅延之定下了亲事。
可现在,这桩亲事想要退掉,却难办了……
*
“我的小祖宗诶,这还有半月就要大婚了你突然闹起了退婚,你是想要你爹的命啊!”我爹捧着他那肥硕的肚腩哎呦哎哟地唤起了心绞痛。
我不得不委婉提醒他抱错了位置。
他抖了抖脸上的肥肉哀怨地瞪了我一眼,嗔怪道:“瞎贫什么呢!总之一句话,欺君之罪咱家受不住。闺女,你可不能让你老爹临了临了,掉了个脑袋去地下见你娘啊。你娘多喜新厌旧一人啊,本就瞧不上我,又见我掉了个脑袋,还不将我埋汰死,投入那些个小白脸的怀抱啊?”
废话还挺多的。这是一句话吗?
不过以我娘那性子,还真说不准。
若是如此,我还真挺对不住我爹的。
“傅延之都想要杀我了,那你就忍心我入狼窝?”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可是你亲闺女啊!唯一的!我若死了,咱们殷家可就绝后了,你小心你赚得盆满钵满都没个人继承偌大的家业,也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了!”
一提养老送终的话茬,我爹果然开始正色起来。
那几个纳进府的姨娘,肚子委实是忒不争气了些。这些年别说给他生下个带把的,连个女娃都没响动。
“对对对,这种胆敢害我亲闺女的凶徒,定然是不能嫁的!”我爹总算是和我同仇敌忾起来,只不过还没同仇几息,他就开始和稀泥找理由给傅延之开脱了,“不过闺女啊,那会儿兴许是你看错了误会了人家世子爷?”
我横过去一眼。
我爹当即讪讪着一张老脸改口:“你这不是还活蹦乱跳着吗?兴许……兴许他只是想要试探下你的水性?”
真是为他的未来姑爷找了个好理由呢,够别出心裁的。
我握紧了秀拳,朝着他那满是黑眼圈的眼比划了下,咬牙切齿道:“我差点就死了!被你看中的好女婿害死了!为了搭上威远侯府,你不把你唯一的亲闺女当人了是吧?就不怕我娘化成厉鬼找你算账?”
“那感情好啊,你赶紧让你娘来。老爹给你找的几个姨娘都没你娘的风韵,塞牙缝都嫌磕碜,老爹可想死你娘了!”
好,真是好得很!
我伸拳,毫不客气地送他去梦里和我娘相会。
好在我爹也没那么无良,真的卖女求荣到不顾我死活的地步。
在我趁着他和他那小妾晃荡那块床板时出其不意地拿着把剪子对着他某处做出“咔嚓”的手势后,他屁滚尿流地在翌日亲自去威远侯府退亲了。
浩浩荡荡的几车子聘礼总算是被运了出去,我稍稍松了口气。
只不过这口气终归还是松得太早了些。
夕阳西下,我爹满面红光地带着那几车子聘礼回来了,且似乎还多出了十几个箱笼。
“闺女,爹和侯爷推心置腹了一番,当真是磨破了嘴皮子哟。人家侯爷也是怕担那个欺君之罪不敢轻易绝了两家的婚事。好在姑爷出面,还真别说,姑爷当真是丰神俊朗惊才绝艳,闺女啊,这位京中闺秀钦慕的好郎君配给你,咱们家当真是赚翻了。”
我掏出了让婢子事先准备好的八米大长刀,朝着滔滔不绝的老爹劈了过去:“你就是这样去给我退亲的!?”
“诶诶诶,我的祖宗诶,有话好好说,咱不兴动家伙什啊!你爹老胳膊老腿的万一躲不利索下去陪你娘了,独留下你一人该多孤单寂寞冷啊?”
“你不是把我许了个好人家吗?还怕我会孤单寂寞冷?”我冷飕飕地飞过去一个眼刀。
“我那姑爷不是活不过廿五吗?到时候你脱离了侯府回娘家,还得一个人操持我给你留下的家业呢。”
“什么?”我停住了砍刀的动作。
接下去,我爹气喘吁吁地扶着腰向我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他与威远侯府协商的结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两家已经谈妥。若是我嫁过去之后没能顺利让傅延之活过廿五岁生辰,不必替傅延之守活寡,侯府答应放我自由让我重回殷家。除此之外,若我这个商女想要在外抛头露面经营铺面,侯府也愿意支持我招个赘婿上门,任我逍遥。
这一点,倒是挺令人心动的。
只不过,我嫁过去之后当真有命熬到傅延之死的那一日?不会被他先下手为强丢了性命?
我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
半月后,天朗气清,鸟鸣啾啾。威远侯府世子傅延之迎娶商贾之女殷姒,十里红妆,浩浩荡荡。天家特命人赏下了诸多贺礼,并命储君主婚,给足了威远侯府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