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很想吃但已经永远吃不到的东西嘛？
我有，那条诊所街卖的玉米。
曾经卖玉米给我的那个医生拿着刀追杀我。
血溅了满地，他拿着剁好的肉送到那户人家门口…
我站在街边路口，最近这个小镇的天一直阴沉沉的，闷得人窒息，让人心生烦厌。
这次等了很久，我盯着手表上的时间，心里默默计算，十六分钟。
终于，周小棋从街道里慢慢走出来，左手提着一袋药，右手是一根玉米。
她走到我身边，把玉米倾向我，示意我尝尝，我凑上前啃了一口。
她看我眉头微皱，问我：“怎么了？”
我囫囵吞下半嚼碎的玉米，反问她：“这不是第二家诊所的玉米吧？”虽然是问句，但我的语气异常肯定，因为我吃的出来。
之前我每次陪小棋来诊所看病，一般都在诊所门口等，这里一条街道上整整齐齐排着四家诊所，我们叫它诊所街。每家诊所店门口还会放一大锅煮熟的甜玉米卖，算作诊所老板的副业。
小棋体质不好，时不时的会生些小病，感冒、咳嗽、发烧、发炎，还总好不了，她父母都在邻镇打工，每个月给她一些生活费，让她自己看病用。这里的诊所收费最便宜。
她常去的诊所排第二个，我每次都会买上一根玉米，边吃边等她，然后留下最后两排最大圈的玉米给她。
可是这次的味道不对。我死死的盯着她手里的玉米，越看越觉得连外形也不对劲。
“这是一号诊所的玉米！”我恍然大悟，随即意识到：“你今天去的是一号诊所？”
她点了点头，回我：“是啊。”
我疑惑了，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换诊所呢，我觉得不对劲，我敏锐地察觉着。
但是她眼神没有躲闪，微微低头直视着我，大方的解释：“二号诊所店的医生说今天不接待。”
“为什么呢？”
“不知道，但我看他精神很不好。”
她的语气很温柔，似乎想要宽慰我。她慢慢往前走，示意我跟上。我思索着，往前迈了几步，又猛然转身向后冲，往街道里面跑去，风在我耳边喁喁，小棋在我身后喊，我没回头。
我的脑中横亘的不安催促着我寻找答案，我跑到一号诊所门口，站定，气喘吁吁的，我平复着气息，感受到自己鲜活的呼吸着，浑浑噩噩的这两日找到了实感般，我鼓起勇气，推开了一号诊所的门。
我从来没有来过一号诊所，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股消毒液水的味道，因为太过浓重而显得格外刺鼻，我没来由的犯恶心，我感受到有视线一直投在我身上，似乎有实质般黏着，从头到脚。
“什么事？”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突然我左前方响起，短短几字，好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滋滋啦啦。
我吓了一跳，身体也不自觉哆嗦了一下，我视线向左瞥去，诊所的医生坐在靠近门口的前台后面，他应该一直坐在那里，毫无动静，穿着一件白大褂待在一片阴影里。
他带着一副圆框墨镜，一动不动，可我知道那副眼镜背后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转，我厌恶那种感觉，诊所太暗了，粘腻的阴暗在空气里挤压着我，我有些喘不过气。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撞破头的漂亮姑娘？”急于寻找答案的焦虑战胜了恐惧，我盯着那两个圆圆的黑色镜片。
沉寂在没有回复的留白中蔓延，他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发出声音，这让他终于不像个雕塑了。
过了很久，等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说话了，好像重启的重型机器：“没有。”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我也看不出他有没有说谎，但没有找到答案的不甘与气愤让我看上去有些幽怨。
“可她一定会来这里看病的。”这个小镇的医院离学校很远，萧玫父母都不管她，她平时也在学校住宿，昨晚应该是自己走过来的。一定是这样的。
混乱的猜测在我脑中游走，二号诊所呢，小棋说那的医生今天精神不好，会不会是昨晚接收过她？
我要去二号诊所问问，我决定。
我在这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转身就要走，听见沙哑的嗓音响起：“别去问了，我们这里没有接收过你说的那个女孩。”
我想把他刺耳的声音隔绝在玻璃门外，耳朵却还是听见了他最后的话：“回学校好好学习吧。”
不行，我要问清楚，我会问清楚的。
我走到二号诊所的门口，看到里面的高大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医师服，正在清理卫生。
我走进去，那医生注意到我，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斯条慢理地用湿巾擦着诊疗椅。
“去隔壁吧。”低沉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不由得让人觉得阴冷。
“为什么？不做生意嘛？不治病救人嘛？”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我看过来。他说：“我见过你。”
“你经常陪你朋友来看病，总是在外面等着。”他解释着，声音轻轻的，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你好像很喜欢我这儿的玉米，每次来都买。”声音在干净空荡的诊所穿梭。“不过，今天没有玉米，昨晚没有准备。”他那双眼角下垂的眼睛阴郁的望着，好像在看我，又好像在看某一处虚空。
昨晚没有准备？我隐隐觉得他昨晚见过萧玫：“你昨晚有没有…”
他猛然打断我，声音突然变大：“你出去吧！”
我没听，继续说着：“有个姑娘，和我差不多大，她头磕破了，你昨晚有没有见过她？”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怪异，他盯着我的眼神仿佛要吃了我，但我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般兴奋。
我回视着他：“她不见了，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他放下手里的湿巾，朝我走来，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你要干什么？”
“回去吧。”
我往后退着，他大步走来，把玻璃门推开，门被大力推得前后轻晃，我猝不及防，向后倒去。
尾骨撞上坚硬冰凉的地面，我跌出了诊所，他直直地站在门后，看着我，那双眼睛满是冰冷。
思维被尾椎的疼痛占据，我用手撑着地面，试图站起身来，一双手挽着我的胳膊，扶着我起身。
“你怎么了？没事吧？”温柔的声音充满关切，是小棋。
她显然被吓到了：“你和陈医生说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对你？”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不能证明他见过萧玫。
我一瘸一拐的走着，手上占满了地面的尘土，我正欲拍掉手上的灰，突然看到左手掌面上粘着一根长发，那根棕黄色的头发呈波浪形，尾端打着一个小结。
我停下了脚步。“小棋，你等我一下。”
我原路返回，在之前摔倒的地方弯腰搜寻着，尾骨还泛着疼，但我知道，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的眼睛在砖石路上检索着，终于，我在砖石缝隙的泥土上还看到了一根长发。尾巴处也打着一个小结。我握着两根头发直起身，二号诊所的玻璃门里拉上了帘子，透过帘子的缝隙只能看到里面泛着一丝反光的地面。
快到学校门口时，我停下脚步，手里紧紧抓着那两根头发，打算和小棋坦白。
“小棋，萧玫今天不在学校。”
“是啊。”小棋点了点头，也站定。
“是发生什么了吗？我觉得你从昨晚开始就很奇怪。”
“昨晚我去学校小卖部买东西，回宿舍路上经过教学楼的时候，碰到萧玫跑过来，手捂着头，手指缝里好像有血。”
“我看到她往校门口跑过去了，我猜她应该是去诊所街疗伤了。”
“她的马尾辫都散了，头发遮着脸，她或许是摔跤了。”
“我想拦住她的，但后来，我还是没有伸出手。”
一口气说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没敢看小棋的眼睛。
学校的门卫的作用聊胜于无，焦叔不是睡觉，就是听曲，有时还去另一条街打麻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我觉得，萧玫一定是出了校门，但她已经一夜没回来了。我想找到她。
“这不是你的错，萱，别担心，或许是她回家了，再过几天就回来了呢？”
“不可能，她不会愿意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