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入宫的娘娘一句玩笑话,我从官家小姐,成了红月坊的无双姑娘。
曾经说及笙之后就来娶我的楚安哥哥,拼了半条命也没有救出我。
后来,我更是成了他爹的第五房姨娘。
他失望又绝望的看着我,行了一个晚辈礼。
只是一个礼,我整根脊梁就弯了下去。
我更没有想到,日后,他会用整条命来换我自由重生。
新入宫的景妃娘娘说凉亭扶手刮坏了她的袖子,惊吓了她腹中的孩儿。
于是我爹这个九品芝麻小官被下了大牢,罪名是蓄谋伤害皇种。
我爹被拉上断头台的那天,我娘死死拉住我的手。
“无双,别怕,活下去。”
罪臣家眷只有一个下场,我被拉到了红月坊,从无双变成了无双姑娘。
娘啊,我真的还要活下去吗?
干娘说我们这种官家小姐都是贵人的身子,却拿不起贵人的命。
她跟我说,伺候男人就是以后我要走的路。
腰要好,声要娇。
于是我十四岁,成了红月坊最有名的无双姑娘。
我身上那种矜骄早就被磨透,天生抚琴的手抚上男人也是一样娇软。
爹爹走了一年之后,我被一位爹爹的同僚带到了他的坟前。
当着他的面被那位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同僚,瘦马一样对待。
那日大雨,我跪在满是泥泞的地上,衣不蔽体。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娘说错了,活着也没有那么好。
干娘最后派人过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昏迷不醒。
在这红月坊多的是这样死了的女子,但是我很值钱,于是干娘为我寻了最好的大夫。
雨季一过,干娘说今晚有个大老爷过来。
她的手指穿梭在我柔顺的头皮上,我听到她轻轻叹息。
“你们这些官家小姐,能熬下来的不多,无双,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穿好身上的薄衫,脚上的铃铛踏在鼓面上。
一锤定价,大老爷带我去了他的屋内。
我卖力的跪在地上,早已分不清什么是泪。
干娘第二日笑容满面的过来亲自给我更衣,说我天生就是富贵命,大老爷看上了我。
说要带我上京城。
京城啊,那是离扬州很远的地方,也是景妃娘娘一年前随意定下我全家生死的地方。
我跟上了大老爷。
一路上几乎没有下过马车。
膳食有人送进来,衣裳也没必要在身上,我只是大老爷花钱买来的玩意儿。
脚上的铃铛从银色变成金色。
我成了大老爷养着的金丝雀。
我没有包袱,唯一要带的就是那一封递不出去的御状。
那是我娘给我最后的东西,我要去告御状。
京城的路上多的是我没见过的玩意儿,北方的气候我不适应,第一日就病倒了。
“老爷这次带回来的莫不是五姨娘?”
“瞧那个身子,啧啧,听说还是官妓呢。”
我浑身发热,这两个昔日让我身心发寒的字,现在却成了我的身份,我甚至辩驳不了。
是啊,我就是官妓。
朱唇万人尝,玉臂千人枕。
大老爷是从三品巡案,这是我从那些丫鬟嘴里听到的,我心里燃起了希望。
他年过半百的脸上是对我的漠然,我原本以为我的心思藏得很好。
直到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告诉我,景妃娘娘是太傅的嫡女。
我娘亲手写好的御状被他当着我的面撕烂。
“买你来是取乐子的,别想着给我找事!”
我心一下寒到了谷底。
我被关在了一家别院里,那些丫鬟都说了,进不去正府的都叫外室。
还说我的身份能当外室已经是高攀。
我站在墙角处听她们对我的蔑视,尽管我一个开口就能发卖了她们。
但我仍旧低贱。
京城的天每日都很冷,我的发热一直持续在大夫来为我诊治的时候。
大夫给我开了最好的药,那些平日里对我颇有微言的丫鬟也改变了态度。
就连大老爷,也过来我的床边,满脸喜气的嘱咐我,身子要好好养着。
只要平稳了,我就一辈子锦衣玉食了。
我这才知道,我怀孕了。
没有干娘专门给我的避子汤,我的身子终于调养好了,可以按照干娘说的母凭子贵了。
脚腕上的铃铛被拆卸了下来,三日之后,我被一辆小轿抬进了巡案府。
满目的假山庭院,我只敢偷偷打开帘子看一眼。
我听丫鬟小翠跟我说,我是大老爷带回来的第三个妓子,只是其余那些都死了。
只有我,不仅活了下来,还顺利怀上了老爷的种,现在是府里的五姨娘。
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我进门的当晚,正夫人就让人带我去了堂厅了。
“跪下。”
我早就习惯了卑躬屈膝,闻言只是双脚一软,纤细的脖子伸出来。
这是我干娘教会我的,讨男人心软的办法。
但是我弄错了对象,正夫人冷笑一声,我便在寒地上跪了一整夜。
孩子。
自然是没了。
大老爷回来对正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我这才知道巡案府出事了。
巡案府嫡子犯了错,被一旨圣旨宣进了宫,从此再没有回来。
偌大的巡案府竟然没了别的儿子,我肚子里的孩子原本是大老爷唯一的希望,没想到就这么没有留住。
“哼,我看夫人就是嫉妒,她自己年纪大了,就是嫉妒姨娘你还能生呢!”
是么?其实没什么好嫉妒的,那个孩子没了,我反而要感谢她。
我一点都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姨娘,您这也太不争不抢了,若是不趁着年轻多给自己一点筹码,到了以后怎么办啊?”
我笑笑没有说话。
巡案府彻底热闹了起来,我破天慌的一大早被叫到了堂厅里,坐到了一个角落。
四周都是各种美人,小翠急急忙忙的解释。
“姨娘,这些都是巡案府的姨娘们,今天公子要回来,特意摆宴呢。”
公子?
巡案府嫡子不是已经犯错被处死了吗?
我抬眼看向堂厅最前面的位置,夫人的脸色发白,就连她身边当时逼我下跪的丫鬟都一脸菜色。
一双锦鞋停在我面前。
“五姨娘好。”
我耳旁猛地一震,浑身僵硬在原地。
我以为已经忘了的十四年在我面前一闪而过。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叶楚安。
在扬州的时候住在我隔壁的叶楚安,青梅竹马红着脸给我一封书信,说及笙之后过来提亲的叶楚安。
他笔直如松,那双我已经看了十几年的眉眼,亮堂又失望的看着我。
而我,已经是他的姨娘。
我嫁的,原来是他的爹。
也许是脸色太过难看,叶楚安一如既往的体贴,行礼之后就退了下去。
嫡子已经死了,他这个在十六年前被扔在一边的庶子,被巡案府请了回来。
他独独只对我一人行礼。
只是一个礼,我整根脊梁就弯了下去。
被充作官妓的第三日的时候,叶楚安来找过我。
干娘跟我说的时候,他正在外面被吊起来打,我在里面哭着接了第一个客人。
“你现在已经是这般身份了,就算是寻常富家公子,想要带走你都不可能,何况只是一个普通人?无双,听干娘的,若是你再这般不服管教,门口那位公子可就能来不能走了!”
叶楚安为了我差点半身不遂,我在屋内心如死灰。
干娘说可以见叶楚安一面。
干娘还说刚刚那个公子很满意,给我留了一支簪子。
我用簪子沾了血,让人扔在了叶楚安面前。
“就当毕怜已经死了,从此之后,这世上只有无双姑娘。”
叶楚安很想救我出来,他不死心的找了我很多次,我也狠心的一直没有再跟他见面。
不管是怜悯还是鄙夷,只要从他眼睛里流出来,我都承受不了。
叶楚安找了我一年,我躲了他一年,从扬州被带来京城的前一天,我去他家门口站了一个晚上。
我想我应该有千万句话,但除了把他当年给我的定情信物还回去之外,竟然半点都不敢踏出。
我没想到我会见到叶楚安,更没想到,他半夜来到了我的别院。
嗤笑着问我,是不是故意的。
“毕怜,我爹到底给了你什么是我给不了的?你偏要这样下贱?”
下贱?
我原以为自己这颗心已经早没了半点跳动,却原来还是会痛。
但是一年来的磋磨已经让我脸上除了媚笑之外,没了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