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他从天之骄子被贬为奴,我等他,助他,嫁他,最后被一箭穿心,香消玉殒。
这辈子重来一世,我踏着他的脊梁登上马车。
任他被世家子弟零落羞辱。
李家落罪那天,我只同他讲过一句话:
“你我已是云泥之别,望大人自重。”
李家瀛牵着我的手跨过火盆,在拜高堂的贺声中,带我入洞房。
他同我讲,遇见我是他的一生之幸。
烛光窈窕,他深情似海,眼眸中只有我与点点星火。
当初箫妃谋害皇嗣,李家被贬为奴。
我于春日宴见他,昔日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奴,纨绔子弟戏耍凌辱,他跪于马车下,满身傲骨皆败于一地。
我在风口浪尖护住他,爹爹骂我混账,娘亲骂我糊涂,哥哥看着我快哭瞎的双眼,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叹气。
元春四年十月,李家去除奴籍,我与他大婚。
元春六年七月,李家瀛治水有功,重拾帝心。
元春七年四月,李家瀛平定蛮夷有功,被重新册封。
元春七年九月,李家瀛秋猎护驾有功。
元春八年三月,帝危。
元春八年五月,太子被发现行巫蛊之术,太子被废。
六子夺嫡,李家瀛胜出。
同年十二月,我被册封为皇后。
第二年三月,王家意图谋反,我举家被流放,皇后贤德,仅被关三月禁闭。
大局已定,他用雷霆手腕重新血洗皇城。
我日夜不分,跪于大殿前,字字泣血,恳请彻查。
他与我自幼青梅竹马,签订婚约,他怎会不懂我父亲的忠心。
母亲说的对,我到底是闺阁里的女儿家,不懂男人的杀伐果断。
不懂谁若动摇了他的江山,宁可错杀一百也不可放过一个。
我将脸埋在掌心,荒唐的又哭又笑,是我太过愚蠢。
冬风凌厉的撕下一角,将前尘旧梦悉数切割。
原来天下的爱,并非只以真心来称量。
同年五月,承德皇后自尽于坤宁宫。
太监拖着又长又尖的嗓音禀报李家瀛。
“皇后自尽了——”
待我再醒来时,我发现我重生了。
我不敢置信,欣喜若狂。
此时我父母安康,哥哥刚刚将新妇迎入门。
王家举家皆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
现在是元春三年一月,距离李家被贬,还有三月。
他当年能东山再起,是有我王家助力,如果没有我,他只能是个下贱的马奴。
前世若无他,最有可能称帝的就是太子与九殿下。
无论谁上位,拥有兵权的王家都会是眼中钉。
皇后为卫尉之女,太子母家势微,九殿下身后的蒋家同掌兵权。
我思虑再三,决定从太子入手,走一步险棋。
元旦时母亲带我一起去参加长公主的寿宴,在宴会上,我再一次见到了李家瀛。
清风霁月的十三殿下,还有两月便要变成人人都可踩在脚下的烂泥了。
我将手心都快掐烂,心里的恨意还是不减。
巧笑嫣兮的同别人交谈,想的却是怎么才能将他千刀万剐。
或许是炽热的目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别过身旁的公子向我走来。
“可是无聊了?”
他将我身上的大氅紧了紧。
我抬头望向他,他亦不避开,目光谈不上缠绵,却带着温柔。
年少时非无真心,只是在滔天的权势上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我低下头轻轻应了声。
长公主请了灵隐寺的高僧,在颂佛声中烟火满天,李家瀛将一串佛珠塞到我手上。
“烟烟新年有什么愿望吗?
我反握住他的手,两人指尖的温度相碰撞。
“希望殿下步步高升。”
爬的越高跌的越惨。
“希望殿下身体安康。”
活着看看你们萧家是怎么生不如死的。
“希望殿下所想皆所成。”
最后一无所有,跪在我的脚下像当初我求你那样求我。
李家瀛愣住了。
“烟烟没有什么想为自己求的吗?”
我浅浅笑了笑“殿下安好,烟烟便足矣。”
殿下以后一定要痛不如生,不然怎么配的上我的良苦用心。
他替我将耳边的碎发撩在耳后。
“你啊,太过善良。”
此时少年眼中是毫不避讳的怜爱。
风光霁月,冰清玉润,依旧是我爱的模样。
我脑海中走马观花似地闪过了很多画面。
风筝挂在树上,他矫健地爬上树,替我摘下风筝。
伸手递给我,带着独有的少年朝气。
“烟烟,拿好。”
成婚时他穿着一身红衣羞涩腼腆替我撩开盖头的,青涩的吻。
他说“烟烟,此生我绝不负你。”
登基时他温暖的手牵着我走上高台,台下是臣子的高呼声。
他说“皇后与朕要一起万万岁。”
我不是不记得,那么爱,怎么会忘。
爱忘不了,恨也忘不掉。
越爱就越恨。
我抬起头,他正垂怜地看着我,对上我的视线,便满眼笑意盈盈。
温暖的手掌包裹住我的冰冷的手“走吧。”
李家瀛引着我一起落座,他就坐在我身边。
桌上有晶莹剔透的虾,他挽起袖子,亲手剥好了放到了我碗中。
我想起刚刚入宫时,他也是对我的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可后来宫中不仅有一个王皇后,还有高贵妃,柔妃,凌昭仪。
他逐渐分身乏术。
来我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宫里的新人却越来越多。
我那时还存着天真,常常坐在坤宁宫的桃花树下等他。
他夸我仁德,贤淑,是他的好皇后。
可他忘了,从前夸我他只会红着脸说“烟烟好漂亮。”
我抑制不住心头涌上的恶心。
酒一杯杯下肚,唯独桌上的虾,我一动没动。
三月的时候,李家瀛和我提出了解除婚约。
我想他大概早有察觉事情即将败露,与我解除婚约,又吃准我心软不会弃他于不顾。
上一世我泪流满面,困拘与儿女情长。
这一世,我看着母亲与哥哥担心的面庞,放下心中所有的顾虑。
我只要王家昌盛繁荣,至亲长命百岁。
我不愿再做他人掌心的棋子。
我要那些以王家为踏脚石的人,全部付出代价。
父亲将我叫到书房,本想和我谈心,可我却异常平静。
“殿下既然提出此意,烟烟无从反驳。”
“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我与殿下不过是父母之命。”
“既此一别,我与殿下以后也定会寻得更好的人。”
父亲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在他眼中我能看开是最好的。
第二日,我命人驾车前往白马寺。
在这里我果然见到了为皇后祈福的太子。
他身子骨向来弱,手拿佛卷向方丈请教,淡青色的血管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没有预料到我的突然访问,他辞别方丈,向我走来。
未等他说话,我先开了口。
“太子哥哥,十三殿下要同我解除婚约。”
说起来我们三人一直是关系最好的,他像兄长般一直照顾着我与李家瀛,可后来物是人非,他自刎于府中,我撞死于梁上。
独留李家瀛一人,纵享无边权势。
李肆华以为我来是为了找他去劝说李家瀛。
想来也是。
京城中谁不知王家嫡女心悦十三殿下。
我与他也是金童玉女,是京中广泛流传的佳话。
青梅竹马,金玉良缘。
父母之媒,言之凿凿。
春日狩猎时他嚣张无比,亲手猎下整只狼,派人为我做成围脖。
待到及笄之时,珍宝稀物,如流水般送入王家。
那时少年眼眸明亮,满是期许。
他说“烟烟,等我娶你。”
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轻易就许下了珍贵的诺言。
只是当初红着脸许下的诺言,最后却是被红着眼,流着泪打碎的。
李肆华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默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失望“烟烟别担心,我会好好和十三谈谈的。”
“不是。”
我连忙否认。
“他既无意,我又何必死缠烂打。”
“我王烟烟是将门嫡女,不是只困居于后院争风吃醋的小女人。”
“况且我也从未心悦过他——”
“不过是父母之命。”
我抬起头,定定地望向他。
“太子哥哥,烟烟想做的,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后是当今陛下的发妻,虽然身份尊贵,但出身卑微,在未来并不能给李肆华提供太多的帮助。
他唯一能依靠的,是父亲的宠爱。
可若说这些殿下中,谁最让我害怕,谁最有可能称帝,必定是太子。
他是最和善,最仁慈的,也是最深不可测的。
前世李家瀛与他周旋,从未落得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