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那年,我在祈肆年身上下了一场豪赌。
六年。
等他毕业,陪他创业,看他成为科技新贵,荣耀加身。
庆功酒会上,他微熏着低嘲,「宋时微?一个老女人罢了。」
在男人间那种我们都懂的哄笑声中,我平静离场。
半夜,我又回到入塌的酒店。
助理迷糊地问我「宋总,你不是回锦城了吗?」
「想了想,还是等合同敲定再说。」
我淡淡地回,没让她发现我声音里的颤抖和失控。
一个月后,合作达成。
回到公司,众人纷纷调侃我大失水准。
可用一个月来舔舐6年的伤口已经是我最大的极限了。
新品发布会后,公司规模全面扩展。
祈肆年也配备了秘书。
是个明媚活泼的年轻女人。
在公司极有人缘。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我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
精工制造何董的千金,何唯伊。
「我可以叫你宋姐姐吗?听说你就是从祈总秘书做起来的,以后请多指教哦。」
呵,我做的又何止是秘书呢。
女孩笑靥如花,耀目灼人。
我眼神有些恍惚。
「宋时微,呵,一个老女人罢了。」这话像是咒语一样响彻耳边。
祈肆年过来拍拍我的肩,眉心微蹙,「怎么了时微,出差太累了?先回家休息一下。」
「哼,一定是你平时剥削宋姐姐太狠了。」
何唯伊娇嗔往祈肆年手臂捶了一拳。
「没大没小。」祈肆年哼笑着往她额头弹了个爆粟。
两人间熟稔亲昵衬得我六年的陪伴像个笑话。
好像我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从洗手间里出来。
何唯伊正在盥洗台等我。
我拧开水龙头,水声和何唯伊的声音同时响起。
「肆年已经答应跟我交往了,他不想再耽误你了。」
耽误?
我和祈肆年刚认识时,他倒是经常抱着我这样说。
近二年都不再宣之于口了。
从何唯伊嘴里听到,确实挺新鲜。
「那让他来跟我说。」
我转身要离开,女孩一扭身又拦住我,眉头挑的高高的。
「宋时微,你别不识趣,你大他6岁,奔4了,你觉得你还配得上肆年吗?」
「何小姐见识不薄,不应该低级到拿年龄说事吧。」我道。
「你都舔到年老色衰了还嘴硬,6年前你要是——」
我笑了,看着女孩明亮的眼睛:
「6年前我要是按部就班相亲结婚,现在可能是离异带娃。」
「又或是朝老公伸手要钱的黄脸婆。」
「现在我事业有成,享受了祈肆最年轻有力的6年。」
「何小姐,嘴不嘴硬,不是说出来的。」
何唯伊瞪大眼,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推开她转身就走。
我不否认她的年轻活力。
但她也别妄想挑战我的从容和淡定。
到我这个年岁的女人,优雅二字早就刻入骨髓了。
只是。
祈肆年啊祈肆年。
想分手又何必折腾这一出呢?
不是早就说好,就算分开也要给双方体面么。
我是个赌徒没错。
但落定无悔,自负盈亏。
我以为你懂的。
祈肆年的应酬越来越多,连我搬回了小公寓他都没有反应。
也许是真的不知道。
又或者是不在意。
看来等他来找我谈是不太可能了。
回了我们的家,仍是黑灯瞎火。
问了一圈同事,没人知道祈肆年的去向。
我周折打听了一圈,才知道他去了何唯伊组的一个饭局。
也对,初初成功,他正急需融入上流圈子,扩展人脉。
何唯伊这个秘书能给他最佳的入场券。
我推门进入包厢,里面动感的音乐和交织的光线让我呼吸一窒。
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跳舞,唱歌,划拳,喝酒,吆喝。
简直是群魔乱舞。
何唯伊正和祈肆年在小舞台上贴身热舞,底下一群人起哄拍掌。
祈肆年最先看到我,他停下,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自在。
「时微,你还没睡?」他朝我招了招手,马上又笑得像是没事人。
「喂,祈总,这什么人啊,你女朋友?不像啊。不会是你请的管家吧。」
有男人趁着酒意大声调侃。
语中不乏恶意。
我下意识地看向祈肆年,他手搭在何唯伊的肩膀上,眼神看向我却没有聚焦。
里面晦暗又深沉。
终究没有开口为我正名。
何唯伊挽着他的手臂,歪头看着我,「宋姐姐,女人过了30最好不要熬夜,第二天恢复不过来的。祈总很快就回去了。」
说完,好整以睱地等着我的反应。
我只是笑笑,冷静地看向祈肆年,「明天周末了,你在家吧。」
「嗯。」他低沉应了一声。
我便点点头,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便马上传来何唯伊不爽的声音。
「呵,装什么装。真讨厌她这幅清高的样子。」
「祈肆年,你喜欢这类?口味有点重啊。你这是有多么想不开啊。哈哈哈。」有人大声附和。
「少来,肆年只是念旧,我要是宋时微早就离开了,非要来这找难堪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上次被我噎了一回,年轻女孩迫不急待想扳回一局。
这种胜负欲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可走在会所昏暗的走廊,我却驻足看向墙面的镜子。
里面模糊地映出我的面容,我仔细端详。
没有皲裂,没有狰狞,没有恼羞成怒。
有的只有平淡中平带着一丝失望。
我是失望的。
祈肆年变得让我无比陌生。
不再清爽的笑容,不再熟悉的眼神。
多了成熟男人特有的世故和三缄其口。
我回头再望了一眼包厢,他到底还是没有出来。
他可能真的忘了,今天是我们六周年的纪念日。
我指望着在今天好聚好散,又何尝不在奢望事有转机?
也许何唯伊说的对,我到底还是逞强了。
六年又怎么样呢。
一个女人在紧握着旧日情份,而不是幻想的美好的未来。
早已能说明一切,不是吗?
周日。
我如约上门,带着硕大的行李箱。
却是何唯伊给我开的门。
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祈肆年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正在下厨,满屋飘香。
「知道你要来,我和肆年特意一早去大采购,你看,是你喜欢吃的菜吗?」
何唯伊指着餐桌。
我却是打量着她,顺便猜度话里的深意。
穿着睡衣,衣蒌中是她换下来的衣服,脚上的卡通棉拖,一大早去采购。
这些信息无一不透露着。
昨晚他们在一起滚了床单,而且不是第一次。
尽管早有预料,心还是止不住的抽痛。
祈肆年到底还是跨出了这一步。
并且,在我跟他预约的前提下。
在我们共同生活了六年的房子里,和另一个女人秀恩爱。
他是打定主意,不给我们单独面谈的机会。
我放下箱子,直接问,「祈肆年,我知道我们的账,繁多又复杂,可也不必如此。怎么,怕我吃了你。」
他以前不这样的。
勇往直前,势如破竹。
如今只剩权衡利弊。
他皱了皱眉,神情不悦,「时微,你怎么也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斤斤计较了,昨晚唯伊喝多了,怕回去被何总骂才过来将就一晚。」
我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地说,「那好,我想我们之间需要谈一谈,何小姐酒醒了吗?」
何唯伊一脸震惊,指着自己,「你在赶我走?」
我不说话,只看着祈肆年。
「吃过饭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祈肆年想了想,最终说出一个折中的法子。
「我就不!不就是分手吗?有什么好谈的!」何唯伊率先发怒。
她扭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起了脾气。
「真搞不懂,弄的这么复杂,宋时微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自己偷偷来收拾不就可以了吗?何必给我们添堵。」
「我真是服了!是不是你们这种老女人,都喜欢不动声色又纠缠不休,想干什么直接说出来了啊!」
祈肆年脸色难看,喝道,「够了!」
「你凶我?我够什么够啊!你看她做的事,输不起就别玩!不就是仗着你对她愧疚吗?!还没完没了了!」
何唯伊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发泄,声音又大又尖,眼眶都泛红了。
一双眼睛瞪大不服输地看向祈肆年。
年轻真好,生气怒骂都像是在秀恩爱。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的战力也很强。
一次又一次密集又凶猛的对我进行火力攻击。
我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过份又讨人厌的缠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