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劫
正文.
我重生了,但我不能轻举妄动。
因为,我的仇人也重生了。
我醒来时,门外头,二房的堂妹甄素怡,正对着我表兄闵温元吐槽我。
“就被水呛了口,还没缓过来,阿姊也太怯弱了些。”
话语里的不屑太明显,这就是蠢笨如上辈子的我,才会听不出她话里头的“真情实意”。
是的,我重生了。
半个月前,我失足落了水。
在湖水席卷我口鼻的瞬间,所有的记忆交织着冲进脑海。
现在,一切都还是曾经的模样,明面上,闵温元也还只是那个淡薄名利的九殿下。
而我甄家世代清廉,刚正不阿,心中唯有正统。
这样的皇子与这样的姻亲令圣上省心又放心,我也曾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沿着贵门女、豪门妇的路径走下去。
可我没想到,野心勃勃的二叔会贪恋从龙之功,不甘平庸的闵温元更早早地在暗中结党营私。
他们倒是一拍即合,却高估了自己翻云覆雨、隐蔽罪证的能力。
待到东窗事发,居然拉我全家做了替罪羊。
自然,在那些祸水东引的密谋里,甄素怡功不可没。
事成之后,我父被斩首示众、我兄被流放边疆、而我被没入教坊。
初时我并不知晓这些,甚至对前来救我的闵温元感激涕零。
他名义上藏我护我,实则却视我为禁脔。
在我“不小心”知道真相后,他更是毫不留情地将我送给一变态,迫我惨死。
上天既予我重生,我发誓定要他血债血偿。
我本以为,我会凭借“先知”的金手指大杀四方,可当我满心欢喜地睁开眼时,却从闵温元焦急的眼底捕捉到一丝嗜血的杀意。
我心中警铃大作,遂借着昏迷的由头蛰伏,暗中观察着周遭微不足道的变化。
当后院里,曾助我逃跑的花匠突然没了踪影;
当大厅中,曾得罪过他的仆从莫名被发卖;
当闺房内,甄素怡一边照顾我,一边不着痕迹地打探我噩梦情境时,我便能肯定。
闵温元,也重生了。
我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就连噩梦初醒时都不敢放松警惕。
闵温元观察了我许久,虽仍有疑虑,但到底信了大半。
现下,我只能忍,靠着他在明我在暗的机遇,细细图谋。
这一年,我十四岁,在江陵祖宅为母守孝三载将毕。
正值闵温元南下办差结束,便顺道带我回京。
守孝这三年,祖宅中只有甄素怡与我为伴。
临行前,与上辈子一般,我带上了她。
她喜出望外,殷勤地跟着我上车。
闵温元忽然出现,将甄素怡搭在我臂间的手拂开,冷冷道:“你去后头的车上坐着。”
甄素怡讪讪,本还想说什么,可对上闵温元淡漠的眼神,立马缩了脖颈,老老实实地去了后头。
教训完她,闵温元又来教训我,“我的车你竟敢让别人坐?”
我心中一寒,他这看似独宠的对待,真当我不知内情么?
上一世,我途中遇匪,因与甄素怡分车而坐,她“侥幸”逃脱。
而我虽得好心人相救,却身受重伤,足足缠绵病榻半载有余。
那段时光中,是甄素怡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她人乖嘴又甜,哄得阖府上下都对她赞不绝口,使她地位水涨船高,以至都能随意进出小书房。
而最后给我父定罪的虚假证据,就是她亲手藏进去的。
有时候,意外不过是算计的产物。
我恨不得一巴掌扇到他这张伪善的脸上去,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忍。
我扬起笑脸,忙不迭地认错。
他受用我的讨饶,总算勉为其难地表示了谅解。
而后一路,他始终跟在我身边,甄素怡也知趣地没往前凑。
此时的他们应该早就搭上了线,在我“昏睡”阶段二人也有过从甚密,如今到我眼前反矫情上。
我腹诽,他们不去做戏子可惜了,演戏足够逼真,耍得上辈子的我团团转。
归京到中途,闵温元一如曾经,找了有要事的借口暂时离开。
我体贴地放行,还殷殷叮嘱他早去早回。
一行人在路口道别,他跨马扬尘而去,甄素怡似还恋恋不舍。
我恍若未觉,待那身影离得远些,立刻将胸口捂住,又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甄素怡这才回过神来,关切地伸手来扶我。
我顺势靠在她身上,裹挟着她一同登入我的车内。
她欲走,我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状似无意道:“这些日子你照顾得我着实舒心,等我回京,定好好与父亲说道说道。”
她先是一怔,而后露出狂喜。
眼见着闵温元不在,便自告奋勇地留在我车上,说是要继续照看我。
我坦然受之,嘴角略略勾起一丝讽笑。
山匪如期而至。
相同的戏码重走一遭,护卫们依旧不堪一击,留下我的车马被团团围住。
甄素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怕是无比后悔自己此前的殷勤。
我瞅准机会,一脚将她踢出车外。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一蓬鲜血撒上车帘,腥气却艳丽,灼灼绽放如邪恶之花。
我微勾起唇角,心中颇为解气。
危机尚未解除,山匪们见车中还有人,继续缩小包围圈。
我紧紧扒拉住车厢,默默倒数着时间。
上一世,恩人来时我已昏迷。
重生归来,我终于有机会能当面感谢。
我咧着嘴角,等他渐渐靠近,翘起的唇却稍稍一僵。
怎会是闵昭焉!
那个因不受帝喜,自小被送去边疆,近日才因边关大捷,特许归京封赏的五皇子。
自见来人,山匪们竟不再管我。
他们齐齐对外,毫不犹豫地丢出截马钉。
我眼眸一闪,这群山匪对上半路杀来的闵昭焉,倒是准备齐全。
“嘶。”霎时,骏马吃痛扬蹄,甩闵昭焉下马。
我惊呼出声,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口。
幸亏闵昭焉身经百战,只见他从马背上高高跃起,一个鹞子翻身便轻盈落地。
“姑娘,你没事吧。”他落到我的身边,将出车的我与早已昏迷的甄素怡护到身后,“莫怕,我在。”
他的嗓音郑重,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倏地便镇定下来,安安分分地躲在他的身后。
抽着空,我查看了番甄素怡的伤势。
一条伤疤贯穿了她的背部,翻飞的皮肉狰狞。
当年,这道伤疤在我背上,我一直瞧它不见,如今看见,果然可怖得紧。
我嫌恶地撇过头,正逢闵昭焉大获全胜。
他转身看我,微微舒展了眉。
我刚想笑脸迎上,倏见一枚暗器飞来。
电光火石间,我终于明白了这场遇匪的真正用意。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闵昭焉便是这场大戏里的沛公。
别看此刻的闵昭焉不讨圣上欢喜,可在上一世,他几乎能算得最后的赢家。
闵温元既重生而来,必然要早些将他解决掉。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当机立断,冲上来将他抱住。
暗器利落地扎入我的肩膀,勾出蚀骨的疼痛。
我拼着最后的清醒将他往外推,“赶紧走,你无诏离不得营地,要是被发现就是欺君大罪。”
闵温元真毒,如果在此杀不死闵昭焉,便将其欺君之罪坐实,在其羽翼未丰时给予重重一击。
闵昭焉并不是蠢人,稍一思索便知其中关窍。
只他仍在狐疑,不知我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已快支撑不住,再次催促他离开,“日后定有见面机会,我届时再与你细说。可你现在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仿佛为了验证我的话,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他深深看我一眼,终究飞掠着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也终于放下心来,让自己陷入黑暗。
我与甄素怡都被抬着回了府。
我的伤轻些,解了毒便活蹦乱跳。
她伤重,一直病歪歪躺着。
我当然不会让她好利索,就如从前她在我药中动手脚般。
有伤在身,便做不了诸多恶事。
府中安静着,府外却热闹得紧。
五皇子闵昭焉终于奉诏进了城,他打马游街时,收获了姑娘们的倾慕无数。
圣上难得做回慈父,见他年已满弱冠,便决定给他娶妻。
半月之后的庆功宫宴,但凡京都有名有姓的贵女皆要出席。
可这宫宴,我非参加不可。
因为上一世的宫宴上,发生了一场惊天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