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北胡这一仗,花了三年。
回到镇北侯府,我的房间已被人住了。
我铠甲未卸,一脚跨进去,让手下把那娇花扔出了房门。
我的夫君镇北侯顾征冲出来死死护住她:熙然,我知道你代我从军受了苦,但我真的离不开她,你能不能再为我忍忍?
我怒极反笑:给你脸了?
迅速把嫁妆搬回将军府,我大手一挥:比武招亲。
与晋王成亲那晚,顾征在将军府外跪了半宿,求我见他一面。
我搂紧身上的人:继续,专心一点。
庆丰二十五年,我军将士大败北胡,杀敌十万余,俘虏两万,驱逐北胡三千余里,彻底结束了北方连绵数十年的战乱。圣上三道嘉赏一日之内抵达边关,封我为“冠军侯”,晋骠骑将军,赐府邸。
军营里,将士们齐齐来贺,我独归心似箭。
三年了,顾征一封书信未来,他身子羸弱,我总怕他出什么意外。
一路快马加鞭,一个月的路程被我缩减到十五天。越靠近故土,随行将士们的抱怨声越少,重回故土的喜悦让漫天黄沙的记忆渐渐远去。
进京那天下了雨,却没能阻止京城百姓夹道相迎。我在人群中细细搜寻,却始终没能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朝堂之上,我取下盔胄,一头长发散落,举座皆惊。
“民女代夫出征,愿将一切赏赐与荣耀归于夫君!”
圣上认出我是赵氏遗孤,亲自走至殿里将我扶起:“赵家的后代果然不凡!赐你的便是你的,岂有别赠之礼?”并另赐良田千顷,以慰我父兄在天之灵。
我俯首谢恩,带着我赵氏一族的满腔正气堂堂正正走出金銮宝殿。
下得朝来,与我朝夕相处的齐副将竖起大拇指称赞我的勇气。
“其实属下早就发现将军是女儿身,可纵观这军营中论谋略战术论枪法箭道,你独步绝尘,无人能及,我等都是心悦诚服。如今大白于天下,圣上恩赐加身,我们也放下心来,从此,将军不必偷偷独自疗伤,尽可享受您亲手打下的盛世清平!”
我含笑谢过,拱手向他道贺。齐副将是血性男儿,虽生得粗犷,对待难民却极为有耐心,战场上出生入死屡建奇功,今日获封中郎将乃实至名归。
一番寒暄之后,我马不停蹄急急奔往镇北侯府。那里有我日思夜想的夫君和家人。
马儿在侯府门前站定,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差点坐不稳。三年未归,家门竟变得残破不堪,“敕造镇北侯府”几个大字歪歪斜斜倚在门头,哪里还有半点百年将门的雄风?
我翻身下马,一脚踢开大门,见瘦骨嶙峋的王管家颤颤巍巍站在中庭,我的贴身婢女小桃躲在他身后只留一双眼瞪圆了瞧着门口,见到我眼泪大滴地往下落,却迟迟不肯出声。
我大步走过去,掰过她的肩头,她“啊”地一声惨叫,却仍不说话。下一幕,直接叫我手脚冰凉。
她的舌头被拔掉了,只能张着嘴巴着急乱叫,巴掌大的脸上像被风霜侵透几十年的老人,整个人瘦得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我攥紧拳头,强忍下泪水,怒吼道:“谁干的!”
没人敢出声。
我牵住小桃,温声让她带路。
她犹豫半晌,终于迈开脚步往后院走。期间紧紧抓着我的手,生怕我放开她。我知晓她定是受怕了欺侮,便也紧紧回握住。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我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我疑惑发问。她泪眼朦胧地微微点头。
“哪个狗奴才在外面,还不快滚进来伺候!”里面传出一道尖利刻薄的女声。
我心头一紧,这声音陌生得紧,只怕不是府里的人。
“狗奴才好大的胆子,听到我说话还敢不回!”屋里的人再度发出刺耳的叫骂。
我一脚踢开门走进去,只见一个美貌妇人站在床头,她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我,骂人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堵在她嗓子眼上发出呜呜的噪音。
“你是何人?到我房间里来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滚出去!”她语气已没了方才的霸道,颤抖的手指暴露出内心的恐惧。
“你的房间?谁准许你住这里的,给我丢出去!”在军营的时候,将士们都说我不怒自威,尤其是冷着脸的时候活像个阎王爷。此刻落在那女子眼里的恐怕就是这个样子。
她瞬间尖叫起来:“顾郎,救我!顾郎,你在哪里?”
好一个顾郎,我竟不知道顾征还有停妻另娶的好本事!
我冷笑一声,怒道:“掌嘴!打到会说人话为止!”
“住手!放开她!”这时,我那一直未露面的夫君竟从一侧的书房冲出来,死死护住这女人。
我冷眼觑着他,披头散发,两眼无神,我记忆中的温润少年郎怎会蹉跎成这副模样?巨大的冲击包裹着失望、难受,令我几欲作呕。
见我迟迟不语,他以为我态度松懈下来,抱住那女人道:“熙然,我知道你代我从军受了苦,但我真的离不开她,你能不能再为我忍忍?”
我环视一圈,破落的家园,被欺辱的婢女,抹泪的管家,我数年如一日三更即起精心打理的家被他为一个刁蛮尖刻的女人败到这般田地,竟然还有脸求我再忍?
我一脚踢翻他两人,怒极反笑:“给你脸了?”
说着便不再顾及鬼哭狼嚎在地上打滚的两人,吩咐管家清点我的嫁妆仆从,一并带回将军府。
又牵着瑟瑟发抖的小桃进了书房,大笔一挥写下“和离”二字,走出来狠狠扔在顾征脸上。
然后指着地上的女人对小桃说:“她怎么对你的,现在就还回去!”
小桃畏缩地躲到我后面,不敢动手。
我也不再为难她,一把扯开顾征,一顿拳脚落在那妇人身上,打得她登时七窍流血。
“拉出去发卖!”将士们听令,一把薅起血流满面不断哀嚎的女子就往门外走。
顾征气得大叫:“赵熙然,我看错你了,你竟是这等善妒的泼妇,你,你走,走出去就别想再回来!”
我嗤笑一声:“想留着舌头就给我闭嘴!这个女人的舌头给我拔下来!”
“是!”铿锵有力的声音盖住了顾征的鬼叫。
我懒得再理他,拍拍手,牵起小桃出了侯府大门。
我请来手语大师教导阖府上下。
小桃学会手语以后,渐渐地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可爱。
她说,那妇人竟被顾征用卖宅子的钱赎回去了。
百年老宅就这么拱手卖了,顾家的列祖列宗估计又哭死了一次。
我笑笑没说话。
小桃又说,那两人无处可去,如今借住在妇人的娘家。
呵,这可是羊入虎口,不扒层皮下来,想来不会甘休。
早在之前,小桃就告诉我,镇北侯府仅仅三年就这样破落,是因为那女子将府内值钱的东西,得力的奴仆统统搬回了娘家,就连庄子铺子上每月的盈余也根本不入侯府的账,直接就进了她娘家人的荷包。
我清点嫁妆的时候还发现,好些远郊的庄子竟被卖了,铺子也有几家抵给了赌场。
除去我带走的嫁妆,镇北侯府百年家业已所剩无几。如今,顾征把老宅子也卖了,身上自是剩不了几个钱,这样赤条条住进岳家,啧啧啧,想想都是一场好戏。
果不其然,没几天,顾征夫妇就拿到了那府里浆洗的活。
一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衣服堆积成山,顾征那没了舌头的婆娘只会哇哇乱叫,顾征则低头吊眼蹲在一旁。两人争吵不断,当然鉴于一方没法说话,只是顾征当方面的发泄。
“这些年我给你家花了多少银钱,现在就这样对我?”
“你知道以前赵熙然每年能给府里拿回来多少银子吗?”
“说了叫你不要动小桃,那丫鬟是她的命门,我都不敢轻易使唤!”
“我为了你连老宅都卖了,你洗几件衣服还要拉上我?”
“只要赵熙然来找我,我立马就跟她走!”
……
诸如此类,狗听了都摇头。
有人告发我私下买卖人口,人证物证俱在。
因为有人拦了御驾,算是御前告状,京兆尹不敢怠慢,让人请我去衙门候审。
我剔了剔牙,新烤的鹿肉味道是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