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前,我从没见过父母。
高三那年,他们突然把我接回了身边。
我以为是渴望已久的亲情终于眷顾了我。
没想到,他们只是盯上了我的肾。
前世,我为了亲情成全了他们。
重活一世,我要为了自己而活!
睁开眼睛,竟然不觉得身体会痛。
好奇怪,自从我给弟弟苏明阳捐了一颗肾后,身体的疼痛已经伴随了我很多年。
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轻松。
「央央阿,跟爸爸妈妈回家后,还能看到你弟弟,苏明阳,你弟弟特别可爱,学习又好……」
我循着声音看向旁边喋喋不休的女人。
我妈?
她什么时候对我态度这么好了?
我猛的支起身,像四周看去。
老旧的建筑,从山里进城的路线,以及正在开车的我爸。
通过后视镜看了看我晒得红扑扑但尚且稚嫩的脸颊。
我竟重生回了被他们接到城里的那一天吗?
「怎么了央央?」我妈看着我,重生一次,我没有错过她眼角的嫌弃。
「没事的,妈妈。」我朝着她甜甜一笑。「我只是太期待了。」
我太期待,如果没有我捐肾,苏明阳会不会马上就死了!
坐在车上,我默默回想前世。
我叫苏央央。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我生下来的时候,因为我是个没把的,我爹苏烈压根不待见我,更不会费心为我起名。
看到窗外路过一只羊,说「就叫苏羊吧!」
上户口的时候是我奶奶去的,小老太太不识字,没什么文化,工作人员问孩子叫什么。
我奶奶说,苏央央,央央好听。
带了口音的发音使我拥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名字。
出了月子,我爸就闹着要去城市里打工,我妈也不想在家带我,她要跟着我爸走。
我奶奶一生气就说:「你们都走!大不了老太太我管这个孩子!用不着你们!」
这么一走,我就十八年都没见过他们。
我们一老一小,在乡下过活。
家里没有男人,奶奶和爷爷早年分居了,我从没见过我爷爷。
家里,只能靠我奶奶撑着。
老太太哪里有多少经济来源呢,她只能带着我不分昼夜的耕地、干活。
有人想打我们家地的主意,她二话不说,拿起刀就跟人家拼命,她说:「你不让我们娘俩活!那咱们都别活!」
有小孩子笑话我是没爹妈的野种,她能追着别人骂三条街。
渐渐的,没人再敢打我们的主意。
别人背后都叫她「老疯子」。
可我知道,她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
她挣的钱,几乎没有一分是花在自己身上,我的吃穿,都是她力所能及最好的。
她说,我要好好学习,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走出这座村子,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说,你爸妈嫌弃你是女孩没关系,你不能嫌弃自己。
女孩从来不是原罪,谁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上学的时候,我虽然偶尔也会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母陪伴。
但是我从不自卑,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她用她力所能及的一切,抚养我、守护我、教导我。
可是高二那年,奶奶的身体不行了。
那一年,奶奶才五十多岁。
因为长年的疲惫,她比很多六十多岁的老人还显老。
奶奶拉着我的手,告诉了我一串电话号码。
她说奶奶不行了,你打给你爸妈,让他们接你走吧。
她说你爸妈不是个东西,你不要太信任他们,凡事长点心眼。
她说你一定要考大学,你要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慌乱的点头,奶奶说什么,我都答应。
拿到号码,我跑到电话亭就拨过去了。
奶奶的手术费如果及时交上,也许,能挺过这一关。
「喂,哪位?」是一个非常、非常陌生的女声。
「是……沈明月女士吗?」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到。
「是我,你哪位?」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妈妈,我是央央阿……奶奶她。」
「哪来的骗子。」没等我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反应。
央央难道不是她的女儿吗,为什么会说我是骗子呢?
我再拨过去,电话就开始占线了。
「林秀芬家属!林秀芬家属!病人不行了……」
林秀芬,是奶奶的名字。
我呆住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到奶奶的床边。
「央央……考大学……」奶奶抓紧我的手。
「远离……」
上一世,我不知道奶奶让我远离什么。
但是重生后,我明白了。
奶奶是让我远离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奶奶走后的第二年。
我高三了。
我记住了奶奶的话,每天都在拼命学习。
奶奶走后,那个电话我没再拨过。
没有意义。
村支书通知我爸奶奶去世了。
他们说自己工作太忙,也没有回来。
只说,帮忙葬了就行。
可是第二年,他们就回来了。
在破旧的砖瓦房前,穿着珠光宝气的我妈从小轿车上面下来,抱住我:「孩子,你受苦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们,脑子里想法很多,但说不出口。
我受什么苦?
奶奶才受苦了。
他们穿的可真好看。
回来干嘛呢?
他们说,他们不知道我改名叫央央了,他们以为打电话的是骗子。
他们说,我高三了,应该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跟他们去城里,进大学校,跟着最好的老师学习,才能考上大学。
他们说,我还有个弟弟,弟弟非常可爱,也很想念姐姐。
前世的我听信了他们的话,乖乖跟他们回到了城里。
一到城里,他们就带我去医院了。
说带我体检,看看我身体状况怎么样,多给我补充营养。
后来我才知道,是为了跟我弟弟苏明阳做配型。
苏明阳,多好听的名字。
这可是我爹和我妈找先生算了又算,最后选出的寓意好,又好听的名字。
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的,不知道他们有开心。
可惜,他们过于溺爱他了。
苏明阳几乎是喝着饮料吃着零食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得了肾衰竭。
医生说,他得换肾。
可哪来的肾呢,等待肾源遥遥无期,于是他们想到了还在老家的我。
做了体检,我配型成功了。
他们骗我说,弟弟生病了,他只是需要我给他献点血,他就会好起来。
为了苏明阳,他们不顾我没多久就要高考,直接把我骗上了手术台。
做完手术,他们就变了一张脸。
明明在同一间病房,他们恨不得连一口水都是喂到苏明阳的嘴里,可对我却不闻不问。
苏明阳的营养品流水一般的往肚子里吃,我只有他们丢给我的盒饭充饥。
半夜,我发起了高烧。
我又痛又难受,迷迷糊糊的喊着,奶奶,奶奶,我想喝水。
苏明阳嫌我吵,直接把我踢下了病床。
伤口崩裂,我再次进了手术室。
连续两次的大手术,又没有及时补充营养,我的身体亏空的厉害。
高考时发挥失常,连个中专都没考上。
我想复读。
我爸妈不同意,他们说我是废物,学了这么多年就考这点分。
他们说我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在管家里要钱了,于是把我赶出去打工。
他们——
分文没花,就给苏明阳换了一颗肾。
没办法,没学历,什么都不懂,身体又不好,我只能去做一些营业员之类的工作。
大手术之后,我的身体非常差。
每天白天黑夜的打工,领一些微薄的薪水维持生活。
我恨,我没听奶奶的话。
我恨,我为了所谓的亲情藏起了我所有锋芒。
我恨,他们趁我虚弱的时候无情的践踏我。
我每天有空就刷题,没考上大学甚至已经成为我的执念。
可我的身体甚至没能坚持到我再参加一次高考。
我默默的,在出租屋离开了。
直到现在,我又重生回了高考前一个月,他们刚刚把我带回城里。
老天爷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次要把他们欠我和奶奶的债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央央阿,咱们先去医院做一个全身体检,妈妈看看你缺不缺营养,给你补充营养。」沈明月拉着我的手,语气温柔地说道。
前世我真是个傻子,居然没看到她温柔的面孔下隐藏的不耐烦和别有所图。
「妈妈,补充营养是可以吃好吃的吗?」我天真的问到。
「是的,到时候妈妈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