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装她接近你，就是为她报仇的。」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原本九五至尊的男人狼狈不堪的模样。
祁昼瞳孔猛地一缩，随即脸上带着近乎疯狂的笑，一把握住了我的剑身刺入他的心脏。
温热的血溅了我一身，我瞪大了眼见他倒在地上，鲜血沿着台阶蔓延不止。
「楚姎，记住，我是死在你手上的。」
对上他哀怨的眼，仿佛一条冰冷的蛇爬进我的心。
第一次见祈昼是在三年前。
我奉旨千里迢迢来到帝都，在大殿上见到了他。
「你就是青阳楚氏嫡女，楚姎？」
「是。」我低眉应道。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捏着我的下巴抬起脸。
不期然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金眸，波光潋滟，极尽风华。
眼前清瘦的青年丝毫看不出传闻中的残暴冷血，反而还有点天真的妖魅。
「果然长得不错，怪不得国师闭关多年，还收你做了关门弟子，以后孤叫你阿姎，可好？」祈昼轻轻一笑，眼底却一片清冷。
「陛下喜欢就好。」我垂眸温顺道。
祈昼松了手，走到龙椅上半躺着慵懒开口。「孤记得你们族中有人侍奉过先帝对吧？」
「是我姑母，楚意。」
「孤近来无趣，你就效仿楚意留在帝都陪孤吧。」
「臣女尊命。」
我陪他来到天台，这里是宫城至高点，放眼望去似乎可以将整个帝都尽收眼底。
他每天都会拉着我在这里呆一会儿，风吹起他的长袍，仿佛一只随时飞走的白鸟。
「你游历过民间吗？」
我看了一眼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想了想回道。「在师父门下学习时曾游历过。」
「民间美吗？」
我眼底微转，「山川湖泊自然是美的。」
「人心却是丑陋的，对吧？阿姎，你说我杀尽所有贪婪的人，是不是就会更美了？」
我看着他脸上阴邪的笑意背后突然生出一股寒意，就在这时侍从战战兢兢走了上前。
「陛下，您该吃药了。」
「孤说过，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上天台。」祈昼语气变得很轻，刚出口就消散在风中。
我眼底一动，立刻挡在了侍从面前。「陛下请消气，这里要是染了血就脏了。」
祈昼伸手抚摸上我的脖颈，眼神意味深长。「果然还是阿姎更懂孤，以后服药就由你来提醒孤吧。」
「是。」我余光看了眼瘫软在地的侍从，转身跟上了祈昼。
来到药房领药，从他们口中得知，祈昼向来阴晴不定，送药的侍从大半都有去无回。
在他们同情的目光下我接过煎好的药，心中却掀起波涛汹涌。
这药分明是慢性毒药！
是谁，居然给皇帝下毒？
我端着药来到书房，看到丞相王剪与祈昼议事便在偏殿静候。
「最近几州奴隶频频暴动，要想彻底打压此事，还要斩草除根为好，请陛下下令屠杀三州所有奴隶。」
听到数万人命在他轻描淡写中被夺走了，我心底涌上一股怒火。
「丞相既然已有想法，去做便是，这等小事何须问孤。」祈昼随意道。
「嗯。」王剪看向侧殿，「既然陛下该喝药了，臣就不打扰了。进来吧。」
我面无神色走了进来，正要把药递给祈昼时被他叫住了。
「端来我看看。」
我看了一眼祈昼，见他微微点头，转身走了上前。
王剪看了看药，抬眸看我。
「听闻陛下近日喜欢你侍奉左右，你可要听话懂事些，免得你的族人因你被牵连。」
「是。」
「药快凉了，还不端给陛下。」
我强忍下怒火端了过去，看着祈昼一口饮尽。
「孤累了，丞相自便。」
我朝王剪行礼后跟了上去。
「你生气了？」祈昼倚在软榻上斜眼望着我。
「药应该很苦，陛下吃点糖吧。」我垂眼双手呈上。
祈昼拿起我手中的糖端详片刻，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按在榻上，语气轻柔。「你在可怜孤？」
我对上他的眼睛，没忍住怼了回去。「比起陛下，那数万百姓才更值得可怜。」
祈昼骤然松了手，笑了几声，把糖放进了嘴里。「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给孤解药？」
没错，我懂医术。
我师父是祈国国师孟御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受万民尊崇。
我自幼体弱，母亲便在神殿求了十日，师父为之动容破例收我为徒，不仅传我武术强身健体，还教了我医术。
为了保住族人，我如屡薄冰地侍奉着这个暴君，却还是被他喜怒无常的性子搞得精疲力竭。
我捂着脖子起身下榻，没好气道。「它不解药，是毒药。」
祈昼听了笑了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了。
神经病。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糖就是毒药，只有和他服用的药一起服用才会毒性相抵。
「过来。」
我抿了抿唇走了两步，被他一把压在了塌上。
「别动。」祈昼伸手拿出一瓶药，轻轻抹在我青紫的掐痕。
我撇开脸，感受到脖颈处祈昼温热的鼻息。
「别生气，孤不杀那几万奴隶就行。」
我回眸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眸隐匿在鸦羽般的长睫下，看不清真假。
此时的他不过是王剪一党的傀儡，但我只能相信他。
「陛下宽仁。」
祈昼一笑，指尖在我脸上划过。「为了阿姎这句话，孤便做一回仁君。」
我眼底闪了闪，「陛下知道那是毒药，为何还要喝？」
「怕什么，又死不了。况且，孤死了，害怕的是他们。」
我看着那张毫不在意的脸心中若有所思。
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真的保住了数万百姓的命。
「阿姎，你饿了吧，我们去吃点糕点。」祈昼不等我开口拉我去了御膳房。
刚进入殿内，大大小小的厨子跪了一地，抖如筛糠。
我心生疑惑，转眸看到祈昼铁青的脸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祈昼慢慢走到桌边，拿起一块糕点。「是谁命你们做的云糕？」
「陛下饶命，是，是贵妃娘娘。」
贵妃，王剪的侄女。
祈昼反手拔出侍卫手中的剑。
一步杀十人，鲜血溅在他金色的龙袍上，脚下如红莲绽放。
我呆住了。
此刻的祈昼已然疯魔。
我上前避开剑锋抱住他。「陛下，陛下！您先冷静一下。」
祈昼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清明，还有一抹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
我松开手跪在地上。「臣女冒犯，请陛下恕罪。」
他没有说话，转眸扫过我身后跪拜的人。「御膳房今日当值上下人等，忤逆宫规，立刻驱逐出宫，永世不得录用。贵妃幽禁其宫，没有孤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话音刚落，禁军带走了所有人。
祈昼走进殿内，拿起一块云糕递到我嘴边。「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我盯着他，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张开嘴咬了一点。「太甜了。」
祈昼嘴角上扬。「她一向喜欢甜食。」
我没有搭他的话茬，能让他如此发疯的恐怕也就国中那个禁忌了。
云姬渡世，云糕却杀人。
我一走进内殿闻到漫天的酒气。
殿内没有点灯，祈昼披散着长发，衣领宽松，星光落在他白皙的锁骨和胸膛上反射出淡淡的柔光，眼眸微阖，极尽媚态。
「陛下，你醉了。」我走上前清理榻上的酒瓶。
祈昼单手撑着头，喃喃开口。「孤醉了吗？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暗暗撇嘴，「我是青阳楚氏，楚姎。」
「楚姎？」祈昼笑了一声，「孤想起来了，坊间流传月代日兴的凤凰主。」
我手中顿时一滞。
回眸看到闭目休憩的祈昼，慌乱的心慢慢回归平静。
以他的疑心，就算是个谣言也早就把我杀了千次万次了，为何还留我在身边？
我拿了毛毯给他披上，碰到他的手不由一惊。
好烫！
祈昼猛然睁开眼，神情有几分恍惚。「阿姐？是你吗，阿姐？」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苍白的脸即惊喜又痛苦，复杂晦涩。
我眨了眨眼，无奈开口。「陛下你抓痛我了。」
他立刻松开手，眼角微红。「阿姐，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我了。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害你的，对不起……」
我看着祈昼脸上滑落的泪水眼底复杂。
他口中的阿姐，名为祁云。
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天资聪颖，慈悲心肠。在她十四岁时先帝排除众议册封为储君。
却在九年前猝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