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送他离开的背影，从抽屉里拿出病危通知书。
好像谁还没个病了一样。
陶陶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那天，是我和祁远在一起的两周年纪念日。
恰好那天有他的高中同学聚会，祁远带着我一起参加，说要把我介绍给他所有的朋友认识。
[早在你小子的朋友圈里见过嫂子了！今天终于舍得带出来让我们见见了？]
他的兄弟苏长风凑上来要向我敬酒，被祁远笑着推开：[我女朋友胆子小，你们别吓到她。]
祁远半个身子挡在我面前，安全感十足地替我拦下了所有我不擅长的寒暄。那一刻我挽着他的手，天真地以为我们会永远在这样下去。
直到苏长风凑到他身旁神秘道：[你今天算是来巧了，那谁回国了一会就到！]
我坐在祁远的身边，感觉到他的身子突然一僵。
[谁啊？]
我来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到一个女生推开了包厢门。
[我回来啦！]
她站在门口笑容明媚，祁远触电般放开了我的手，迎上去拥抱她。
[陶陶，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去机场接你？]
语气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思念，全无面对我时的游刃有余。
刹那间，我如坠冰窖。
不只是因为他们的拥抱，更因为这个陶陶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
只不过她是一头短发，比寻常女生更多了些中性气质。
她笑着和我打招呼：[你就是祁远的女朋友吧？你本人可比照片漂亮多了！]
我和陌生人说话会紧张，祁远每一次都会主动站出来帮我解围。
可这一次，我迟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祁远低低地嗯了一声。
[对，她是我女朋友，姚珍珍。]
我认识祁远的时候，是大一。
因为申请到了最后一个贫困生补助名额，我被隔壁班的几个女生堵在小巷子里刁难。
为首叫娇姐的女生一把揪住了我的外套：[还穿挺厚实的，我看你也不像贫困生嘛。]
[识相的赶紧把名额让出来，我们娇姐正缺钱换苹果手机呢！]
我瑟瑟抓紧了外套，泪水滴落在脚下的旧球鞋上。
我只有这一件厚衣服，是小姑送我的升学礼物。
娇姐还在趾高气昂地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小巷里昏暗狭窄，独自面对陌生人的窒息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直到一个声音打断了她们。
[你们在干什么？]
我侧过头，看见路灯的冷光照亮了祁远的眉眼。
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同时也是吉他社的社长，全校女生公认的梦中情人。
在男神面前娇姐的气焰顿时就弱了下去，强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来：[学长你别误会，我是在和她交流感情呢，珍珍，你说对不对？]
矛头再次转向我，我低着头不敢说话，只从眼角余光中隐约窥见祁远学长似乎盯着我看了很久。
漫长的沉默中，他抬手揽上了我的肩。
[那太遗憾了，珍珍现在要和我交流感情，恐怕没时间陪你了。]
心头有陌生的烟火铺开层层绚烂，我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走出小巷的，我只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对他人的触碰感到温暖。
直到他侧头问我：[你住哪栋宿舍楼？]
我这才发觉我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学校门口，我慌忙从他的庇护下退出来，嗫嚅着不知应该先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先道谢。
祁远看着我笑出了声，嗓音清淡又温柔。
[你怎么像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什么意思？
我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唇，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道谢，就看到他复又折返了回来。
[小兔子。]他揉了一把我的头，俯身问着，[要不要考虑做我女朋友？]
酒局吵闹，我面前突然多了一个杯子。
[你别介意啊，我和远远从小一起长大，他早就不拿我当女人看了！]
陶陶笑着和我解释刚才的拥抱，自来熟地举起酒杯：[这杯我敬你，祝你和远远百年好合！]
远远？
我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勉强点头：[好啊。]
杯口溢出的啤酒泡沫沾湿了手，我下意识看向祁远。
他从来不让我喝酒的。他说小兔子就应该永远干干净净下去，任何需要喝酒的场合他都会帮我挡下来。
但是今天，他只是看着陶陶。
[别喝太多，你气管不好。]
他在她杯子里放了两块水果，动作熟稔像是曾做过千千万万次。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杯子里装着和陶陶同样的酒。
[知道啦，就你啰嗦。]
陶陶豪气一饮而尽，随手搂过祁远的脖子拉着他去别处敬酒。
祁远比她高出一个头来，却为了方便她搂着而刻意弯下了身子。
我的存在像个拙劣的笑话，陶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提醒：
[你只是我的模仿品。]
眼眶没有来地酸涩，我在泪水涌上来之前落荒而逃。
夜晚的霓虹灯织就出绚烂夜色，我握着电话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迟迟没有等来消息提醒。
是了，我向来存在感很弱，祁远的注意力又都在陶陶身上，怎么会发现我离开了呢。
正想着。
电话突然响了，却不是祁远打来的。
[姚女士，请尽快来医院复查。您的病情不容乐观，多拖一天都会有危险……]
我耐心地听着护士说完，语气平静：[下周一吧。]
带我来酒局之前，祁远为了补偿我，承诺过这周末和我过二人世界的。
挂掉电话，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渐接近。
是苏长风。
他看见我似乎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祁远让我来送送你。]
周末那天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是个窝在家里看电影的好天气。
我找出收藏夹里的《泰坦尼克号》，雀跃地问祁远想不想看？
我一直很想看这部电影，只是最近祁远临近毕业事情比较多，总是抽不出时间陪我。
祁远看着手机漫不经心地点头：[听宝宝的。]
我没想太多，按下了播放键。
随着情节逐渐推进，我发觉到祁远越来越不安。
他频频按亮手机，看着空白的消息提醒眉头紧蹙。
我瞥了一眼，发现他在看的是和陶陶的聊天窗口，里面是他发去的一连串问候。
陶陶一条都没有回复。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陶陶今早说她感冒了，然后就一直不回消息。]
祁远语气焦急：[她气管不好每次感冒都特别难受。我担心她出事……]
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拨着陶陶的号码，执着得让人熟悉。
上一个让他这么执着的人是谁呢？
我心底苦涩。
是我。
那年我本以为他提出和我交往只是个玩笑，谁知第二天我来到图书馆，就看到他正在我常坐的位置上。
窗外柔和的暮色照亮了他的眼角眉梢，他抬起头向我扬唇一笑。
刹那间天清地明，我迟疑着不敢上前。
祁远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焦点。我注意周围有意无意看过来的目光，萌生了退却的念头。
反正图书馆这么大，哪里都可以坐……
正想着，有人越过了我。
女生清雅的香水味像一阵风路过我身边，她妆容精致还穿着短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双大长腿。
她翩翩停在祁远面前：[祁学长，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空气无比安静，她雀跃等着祁远的回答，一边还不忘向我投来鄙夷的一眼。
我抿唇抓紧了运动外套的衣角，脚像是被钉在原地，连逃跑的勇气都失去了。
眼前的男女美好得像是一幅世界名画，唯独出现在画面里的我灰败狼狈，和他们格格不入。
是自作多情吧？或许祁远会坐在这里只是巧合，并不是来找我的……
我看着祁允转头看向那个女生，天生的微笑唇显得无比温柔。
[不可以，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祁远的嗓音干净温润，连拒绝都显得彬彬有礼。
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向我一招手：[小兔子，过来坐。]
我难以形容那瞬间的惊喜。
好像突然有一束光走进了我灰色的世界，给我带来了一束光明。
后来的每一天，祁远下了课都会来陪我自习，风雨无阻。
我贪婪地享受着祁远带给我的明亮和温柔，每一天都幸福得理所当然，我几乎要以为上天终于肯眷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