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出那个山村，直到警局接到一个匿名举报电话。
自称是我妈妈的女人我面前捂脸痛哭，但我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人。
她穿着光鲜，手里还牵着一个白嫩精致的小男孩。
而我满身风尘衣衫褴褛的像个乞丐。
警局里我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内心惶恐一片，11岁那年我被拐卖，如今已经过去7年，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识我。
若不是这次被救，我恐怕会在那个山村里待一辈子都跑不出来。
也不知道打匿名电话举报的人是谁，警方完全没有消息。
我蹭了蹭鞋上的泥，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明显不合身，手上的疮口也在流脓。
“招娣！”
我顺着声音回头，看到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她看起来才30多岁的模样，我确定我不认识这人，可她为什么叫出了我的名字？
还没问出口，她突然跑到我面前捂脸痛哭，“招娣，都是妈妈不好，当时没看住你才让人贩子……”
她说到一半又哭了起来，而我却是震惊的看着她，呐呐道，“妈……妈？”
她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朝我伸来的手在看到遍布的疮口和脓水时顿住了，我下意识说，“我不痛……”
可我没说完，就被门口的一声“妈妈！”打断，她顺势将手收回，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我还在企图将脑海中那模糊的一脸拘谨老实的母亲和刚才这人联系起来，可下一秒我眼前就站立了三道影子。
两高一矮。
我爸和我妈，还有中间那个穿着燕尾服的小男孩。
我看见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是我爸，鹰钩鼻和那双总是阴森锐利的眼。
“走吧。”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程瑞比赛时间快到了。”
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二句话，从始至终，看都没看我一眼。
“妈妈，这就是那个破烂货吗？”
她脸色一白，立马捂住男孩的嘴，“瑞瑞你说啥呢？！不要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正拿着手续过来的警察一脸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父亲也厉喝一声，“程瑞！你少跑去邻居家玩。”
程瑞红着眼狠狠瞪了我一下，然后低下头不说话。
我妈心疼地牵起程瑞的手哄着他，若不是警察提醒，他们可能都忘了我还在这。
她脸上有些尴尬，签字后便对我招着手，“招娣，走吧，回家了。”
“回家”这两个字让我愣住，等我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明明刚才都没哭的……
“招娣……”我妈也同样落泪，她牵住我的胳膊，对我笑，“回来就好。”
当我妈开车带我回家后，我看着眼前这栋小洋楼有些呆住。
他们……怎么变得这么有钱了？
两辆汽车一栋洋房，在这七年里失去我原来并不是件很大不了的事，他们有了儿子，有了车有了房……
我在警局里看见那些和我一同被拐找回的人，都是从那个山村以及周围村子救出来的，本来都想问一下那个打匿名举报电话的人的消息，可还没问出来，大家的家人就到了。
他们的父母大多是喜极而泣又或者抱头痛哭，但都相同的是，他们找了自己孩子很多年仍没放弃。
我本以为我也是这样的，我爸妈肯定也找了我很久从没放弃过，可就在这一瞬，我看着眼前三层的小洋楼和身旁去掉土里土气的精致贵妇，我有些不确定了……
“招娣。”她拧开门转头唤我，“进来呀，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
我心中一动，久违的温情漫上心头，“谢谢妈妈。”
“你这孩子，跟我说什么谢谢，这本来就是你的家。房间一直给你留着的。”
原来，我爸妈也从没放弃找过我。
我有些激动地走进房间，崭新的书桌和衣柜都让我恨不得趴在上面贪婪地吸取那股气息。
她看得出来我很满意，也笑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我没看懂的情绪。
“谢谢妈，我以前都是住猪圈的，还是第一次睡这么好的床，会不会弄坏啊？”我坐在柔软的床上有些忐忑，这些美好的遥不可及的一切对我来讲都那么虚幻。
我怕我一伸手就打碎了这个梦，然后发现我还是在那肮脏发臭的猪圈里。
我妈脸色怪怪的，她干笑一声，“等会我带你出去买衣服，你先看看衣柜里有哪些合身的。”
她正准备关门时又停住了，声音低低的从门缝传来，“对了，隔壁的书房和走廊尽头的房间不能进去，知道了吗？”
我对我妈突然冷下来的声音感到奇怪和胆怯，但也没多问，点点头说知道了。
关门的那一瞬我立马扑在床上，被单上的洗衣液香气钻进鼻尖，我又拽过床上的小熊，抱住它打滚。
我回家了。
我妈给我买了很多衣服，什么品牌的都有，我听不懂只觉得很贵。
同时，她还让我在外面叫她“干妈”。
而我则是她和我爸收养的“干女儿”。
“妈，我是你亲生的啊，我怎么能叫你干妈呢？”我嗓音涩然艰难开口，“妈……，你们是不是根本不想认我这个亲生女儿，不想我回来……”
“招娣！你说什么呢！”她急切打断我的话，“我是怕你受伤！”
“你不知道前两年也有一家找到了被拐了一年的女儿，接回来后那些街坊邻居天天说些流言蜚语……”她艰难看了我一眼，说出后半句，“说那女孩是破鞋，烂货……，后来她自己受不了跳楼了……”
“招娣，我也是为你好。”
我的手腕被她拉着，上面的伤口还残留着我妈刚涂上的药膏，她抹了抹眼角，“我不想你也像那样……”
“……”
“好。”我抿嘴，“干妈。”
她欣喜应了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妥，“你以后在家里还是照样叫我妈和你爸爸，只是在外面做做样子。”
“招娣，你放心，我和你爸想了你这么久，你在我们心里无论怎样都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我看着她往我身上比划新衣服的手，纤细白嫩，以往的老茧都已经消失了，而我的手，四处皱裂，白色的膏药涂在上面散发臭味。
叫自己的亲生父母为干爸干妈，我满心酸涩又痛苦，但这一切都在告诉我，程招娣，你该知足了。
“今晚你弟弟比完赛有个酒宴，你换这套衣服和我一起去。”
她挑出一套简约又带着品牌log的衣服递给我，我没接，而是问出了一句话，“妈妈，那我呢？”
弟弟有酒宴，那我呢？
我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着腮肉扣手上的伤口，脓水又流出来了。
我妈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将手里的衣服放在床上，“出门的时候我叫你，你才回来好好休息一下。”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仿佛没听见一样，而我也松了一口气。
程招娣，你要知足。
这句话是我从她眼神中看出来的，我仿佛被烫了一样低下头。
我拎着衣服上的吊牌，纠结着小心翼翼地翻开，在看到上面四个数字的价格后沉默着把吊牌剪了下来又存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我穿上衣服后转了个圈，也许是天生的晒不黑，哪怕我被拐去后整天干活皮肤都依旧白皙。
我对着镜子施然一笑，看着那些乌青和疤痕，眸光又黯淡下去。
时间到了晚上8点的时候，房门被突然推开。
妈妈看到一地被拆掉吊牌的衣服怔了一瞬，然后又露出个奇怪的笑容。
而在她进来的那一瞬，我惊叫一声，然后慌张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打开衣柜塞了进去。
妈妈蹲下身，摁住我的手又擦掉我的眼泪，“招娣，没事的，这些衣服都是给你买的，你怎么试都没关系，你好好听话，以后你想穿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我怯怯点头，“知道了，谢谢……干妈。”
这次她没纠正我的叫法，只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而我还不知道，这次无意之举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彻底摘掉我是他们“亲生女儿”的标签。
到达酒楼时天已经黑了，弟弟正站在台子上演奏着我听不懂的曲子，拉完，屋子里的人都开始鼓掌，爸爸欣慰的牵着弟弟在台上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