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因为，
我累了，
不想再爱了。
沈煜的白月光结婚了，他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
我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去接他，陪着他的兄弟都松了一口气。
“寻月，你来了就好，他脾气上来了，非要你接。”
沈煜酒品不差，喝醉了不会打砸闹事，只是有些犟脾气，不想走谁都拉不动。
他微睁着眼，遥遥看着我。
乖巧安静，一点喝醉酒的样子都没有。
“沈煜，我送你回家。”
他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摇摇晃晃，一个踉跄扑到我身上。
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真喝了不少。
“周姝结婚了，她不要我。江寻月，我哪里不好？”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边，委屈的腔调让我心尖发颤。
他问我哪里不好，我只能回答他：“你没有不好，只是她不喜欢，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是安慰他的，也是安慰我自己的。
我没有不好，只是他不喜欢。
杨飞对我无奈一笑，“他就这样，死脑筋，不知好歹。”
大铭安慰我：“周姝结婚，他早晚放下，寻月，你别灰心。”
沈煜把我圈进怀里，痴痴重复大铭说的话：“寻月，你别灰心。”
我有些恍惚，想到很久远的事。
“沈煜，你醉了。”
杨飞开车送我们。
安顿好沈煜，他对我说：“煜哥心中是有你的。”
这句话我听过太多次了，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把这样的话当安慰。
如果我是个毫无自尊的舔狗，或许会感动吧。
可惜我做了很多类似“舔狗”的事，却始终把握着自尊这根弦。
沈煜躺在床上，看我忙前忙后帮他擦手洗脸。
他面色微红，睫毛浓密，松懈下来的轮廓少了几分凌厉张扬。
“吃点解酒药，不然明天会头疼。”
我扶他坐起，把药和水递给他。
他直直盯着我，说了一句醉话：“江寻月，我们结婚吧。”
我呼吸一窒，看着他雾气朦胧的眼睛笑了。
“沈煜，你真的醉了。”
结婚的话我向他提过一次，那是他第三次向周姝表白被拒的时候。
我说：“要是以后你找不到想结婚的人，可以娶我。”
他信誓旦旦地说他这辈子只会娶一个人，那就是周姝。
“江寻月，我永远不会娶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清醒的。
他清醒时候的状态和现在完全不同。
我记得那双笃定的眼睛。
那种目光让我看起来像一个觊觎宝物的贼。
我不愿意做贼，不敢再说袒露心迹的话。
沈煜眨了眨眼，表情懵懂又天真，仿佛刚才那一句是我的幻觉。
十年了，他给我的感觉一点没变。
恣意任性，像个孩子。
我给他盖好被子，准备离开。
他呢喃道：“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不要我？”
我默默叹息。
他吃了太多爱情的苦，都是周姝给的。
周姝和沈煜谈过一段时间恋爱。
高考结束那年，沈煜打电话向我炫耀周姝同意当他女朋友了。
我盯着画板发呆，画板上的人初现轮廓。
像他。
他问我高不高兴，替不替他开心，我只能微笑说声“恭喜”。
追了三年，得偿所愿，恭喜。
此后我没再过问他的事。
他有女朋友了，我不适合再打听。
而他也没再找过我。
他有女朋友了，不会记得我这个影子。
大二那年，沈煜到我学校。
夜幕时分，他倚着树，藏在暗处，漠然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江寻月。”他准确叫住我。
一年多没见，他气质沉稳了不少。
稚气退却，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
他踩着昏黄的光向我走来，沉寂的双眼带着摄人的魔力。
我呆愣当场，无法动弹。
他是为我而来的吗？
“我和周姝分手了。”
他不是为我而来的。
他失恋了，需要倾听者。
我瞬间清醒，明白自己又要做回影子了。
“你高兴吗？”他问。
“我为什么高兴？”
“你不是喜欢我吗？我分手了，你不高兴吗？”
他嘴角含笑，一副把我看透的样子。
我讨厌这样的目光。
“你不用否认，反正……我不在意。”
他口如利剑，从不知道说出的话会让人疼。
那天晚上我陪他看星星。
我记不得那晚的星空是什么样的了，只有浓郁的驱虫水的味道留在我的记忆里。
他似乎说了一些话，似乎什么都没说。
我好像在遗忘一些关于他的事了。
我和周姝是两种类型的人。
一个热闹，一个安静。
沈煜喜欢热闹，只有受伤了才想要安静。
我点开周姝的朋友圈，翻看她的结婚照。
她依旧甜美、漂亮，眼眸如星，装满了欢乐。
沈煜说过，他喜欢她的活力和快乐。
那是我所不具备的特质。
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张自拍照上。
新娘挽着新郎的手，背景是鲜花装饰的舞台和许多笑容洋溢的人。
我在人群中看到端着酒杯靠着吧台的沈煜。
他垂着头，目无聚焦，失魂落魄。
他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要去参加前女友的婚礼呢？
我有些生气，生气他自虐。
我注意到周姝的老公。
那个身姿挺拔，笑起来像沈煜的男人。
周姝真的不喜欢沈煜吗？
如果喜欢，为什么一再拒绝他，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嫁给一个像他的人？
沈煜这么挫败，是因为周姝宁愿找个像他的都不愿选他吗？
我蜷缩在藤椅上，看着忽明忽暗的星光，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故事。
十年了，我拿捏着分寸，当个忠实的倾听者和陪伴者，从不多问一句。
如今看来，我的谨慎小心不过是让自己更加卑微可笑罢了。
我的感情像一出默剧，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上演。
在他们的故事之外，我泥足深陷。
我在阳台吹了太久的风，第二天起来有些头疼。
沈煜洗了个澡，精神奕奕走出来，和疲惫困倦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还在这儿？”他似乎意识到这句话不礼貌，换了个问法，“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不放心他，请了一天假。
说出来没意思。
我不需要他的歉意和感动。
“马上就走，厨房里有早餐，你记得吃。”
他精神很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等等。”
“怎么了？”
他走过来，弯腰看我，“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休息好吗？”
我后退一步，囫囵“嗯”了一声。
谁能像他这样没心没肺。
醉酒的人是他，睡得最香的人也是他。
我回家喝了杯感冒药，睡了一早上。
醒来的时候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回了同事消息，沈煜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刚才在忙什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
“没忙什么，有什么事吗？”
我摸了摸额头，还有点烫。
头重脚轻，很不舒服。
“我想去海边走走。你想一起吗？”
“我得看时间，最近工作挺多的。”尤其今天请了假，工作积压得更多了。
“算了，不打扰你工作了。”
他不习惯被拒绝，尤其是被我拒绝。
我听着电话那头的“嘟嘟”声，眼眶发热。
为什么不问问我时间安排呢？
有没有那么一刻考虑过我的情况？
我很少哭，今天却有些忍不住。
本以为自己习惯了，没想到委屈只是躲了起来，在我脆弱的时候跳出来攻击我。
我一直以为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原来我会委屈。
他从未说过喜欢我，我的委屈带着一种自作自受的矫情味道。
吃了退烧药，喝了点清粥，我在家昏睡了一天。
迷迷糊糊，似睡非醒，我脑海里面总浮现以前的事。
我梦到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孕期，丈夫出轨。
孩子两岁的时候，小三的孩子一岁。
她和丈夫是大学同学，两人从校园走入婚姻，她对这个男人付出了全部的爱，得到的是背叛。
她不能容忍，带着两岁的孩子离开了这个男人。
决定是干脆的，日子并没有过得潇洒。
她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我从小看她以泪洗面和歇斯底里。
她哭的时候我跟着哭，她发疯发狂的时候，我也哭。
我好像过早地流干了泪，以至于我后来遇到很多事都不知道可以用哭泣来发泄。
我印象中的母亲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这个形象是在她不发病的时候才有的。
大部分时候，她阴晴不定，时而爱我，时而恨我。
她是一个沉在黑暗里溺水的女人，活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