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粉无数的私藏读物《重生后疯批表哥为我折腰》,明撩易躲,暗糖难防

重生后疯批表哥为我折腰的主要出场人物是 魏清霖 徐月盈 、,是网络作家佚名创作的古代言情小说,这本书寓意深刻,发人深思,重生后疯批表哥为我折腰讲述了:第1章二月严寒,狂风呼啸。徐月盈托腮盘腿坐着,思绪飘忽,她居然重生了。重生在婶娘李氏放自己的侄子李临德入内宅,后又污蔑她与李临德暗度陈仓那晚。上一世徐月盈只以为李氏是为了谋夺她手中父兄留下来的家产,直到死前听到李氏姑侄的对话,才大彻大悟,他们在寻找父兄留下来的一样东西,而这个证据直指她父兄当年死因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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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疯批表哥为我折腰》精彩章节试读

第1章

二月严寒,狂风呼啸。

徐月盈托腮盘腿坐着,思绪飘忽,她居然重生了。

重生在婶娘李氏放自己的侄子李临德入内宅,后又污蔑她与李临德暗度陈仓那晚。

上一世徐月盈只以为李氏是为了谋夺她手中父兄留下来的家产,直到死前听到李氏姑侄的对话,才大彻大悟,他们在寻找父兄留下来的一样东西,而这个证据直指她父兄当年死因的蹊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额间贴上一只柔软的手。

“姑娘总算是退了热。”

是从小服侍自己的丫头怀瑾。

徐月盈一把握住怀瑾的手,另一只手将怀瑾头上的发簪取下。

怀瑾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髻上空空的地方,不解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解释的话还未出口,房门就被猛地推开,寒风席卷着吹进屋。

徐月盈的烧才退了,一吹了风,又止不住的咳嗽。

借着咳嗽的动作,她不动声色将从怀瑾头上取下来的簪子藏在枕头下。

“关了一天了,你可想明白了?”是婶娘李氏的声音。

怀瑾赶紧用被子将徐月盈裹住,冷着一张小脸看向李氏。

“二夫人这是干什么?我们姑娘还在病中,吹不得风!”

李氏眸中闪过恼怒之色,徐月盈从前倒算乖顺,只是身边几个丫头一个比一个可恨,这都是徐月盈她娘魏氏当年从淮安郡公府那边选出来的人弄到扬州来自幼伺候徐月盈的,向来不给她留半点情面,大呼小叫都是常有的事。

“我与你主子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李氏说着对着身后带来的婆子挥了挥手,“带下去!教教姑娘身边的丫头规矩!”

怀瑾哪里肯从,自从被李氏强行带回老宅,她就看透了,这个老虔婆不安好心,姑娘身边如今就她一个贴身伺候的人,要是她也被带走的话,就剩姑娘一个,这一屋子人还不知要如何拿捏欺负姑娘!!

“老虔婆!你休想把我带走欺负我们姑娘!”怀瑾挣扎起来,两个婆子都几乎摁不住她。

李氏好歹也仗着侯府的势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现下被一个丫头指着鼻子骂,瞬间觉得脸上无光,不由得恼羞成怒:“如此不懂规矩!先带下去打一顿板子,待她老实了!”

徐月盈止住咳嗽,厉声阻止:“二婶好大的威风!怀瑾是我的丫头,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上,和老宅、和二婶可没有关系,不是二婶想打就打的!”

李氏面色铁青,被徐月盈当众下了面子,心中更加嫉恨,她虽然拿着侯府的掌家权,但魏氏实在太优先见之明,这几个丫头卖身契捏在徐月盈自己手里,旁人都算不得她们的正头主子,自然没法子惩处发落。

李氏咬牙切齿,心想着等徐月盈嫁给了临德,她再好好教训这个小贱蹄子!

“先带下去!”李氏妥协道。

徐月盈给了怀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怀瑾这才乖乖跟着婆子们走了。

怀瑾一走,李氏立马发难:“和临德的亲事你到底同不同意?如今你无父母兄弟扶持倚仗,才貌品性又都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再也不是什么侯府贵女,拉到街上去配个杀猪卖菜的人家都要挑你许多。”

她把徐月盈贬的一无是处,眼中全是嫌弃,然后又说:“临德官在六品,前途无量,这门亲事原是你高攀,我不过看在你二叔的面子上想着亲上加亲,否则李家断然不会要你这样的新妇,你别太给脸不要脸!”

徐月盈抬眼看她,呸了一声:“我还是那句话,绝不答应。他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提亲,风流阵里的急先锋,二婶可真是心疼我,给我说合这样的郎君做夫婿。”

李临德从来都是个无用的草包,狎妓赌钱,无一不沾,他才是真正的人品学识半点也无,没捐这个六品官之前风流名声满扬州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李氏像早猜到她会这样说,神情冰冷,连声说好,神情阴鸷衬托得她表情狰狞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用强了!”

恼羞成怒的李氏来去匆匆,仿佛被气急了,拂袖而去。

但经历过一世的徐月盈却清楚,这不过是李氏做出来的假相罢了,她非要把怀瑾带走,为的就是给李临德制造机会。

而她将计就计为的就是等李临德出现。

李氏和李临德两个,一个都别想逃!

须臾之间,外间传来黄花梨雕花门的吱呀声。

寒气来了一阵就被阻隔,来人脚步声又重又急,足可见心急到何种地步,也就更叫人恶心。

李临德那张粗鄙丑陋的脸很快映入眼帘。

他本就生的肤色黝黑,小眼大嘴,色欲熏心时满脸的油腻,着实的令人作呕。

他色眯眯的眼神流连在徐月盈身上,连笑都格外猥琐。

徐月盈眼底淬满寒霜,滔天恨意自眼角溢出。

她尽力压下眼底的恨意与嫌恶,面露惊恐,仿佛吓了一大跳,软软的惊呼道:“你怎么到我屋子里?快些出去!”

李临德只管听她娇声细语,又实在为她那张脸而倾倒折服,搓着手上前,步步紧逼:“好妹妹,真是个娇软可人的尤物,做哥哥的今夜好好疼一疼你,也叫你销魂一场吧!”

徐月盈本就因病而惨白的脸色更是让李临德觉得她被吓到了,心中越发得意,从前高高在上的侯府贵女,真遇上这种事,还不是吓得花容失色?

只要他今晚事成,徐月盈就不得不嫁,那往后归宁侯府可都是他的!

想到这里,李临德扑了上去。

徐月盈计算着两人的距离,缩着身子往床榻里挪,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你别过来!别过来!”

她越是惊恐无措,李临德越兴奋,见了美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早火急火燎。

他半跪在床边,张开双臂扑过去就要把徐月盈抱进怀中,试图禁锢起来以防她逃跑坏事,肥厚的嘴就朝着徐月盈柔软莹润的红唇而去:“表妹真白,看得人心痒痒,过会儿逍遥快活起来,你就只会喊好哥哥别走了,来吧小美人!”

就是这会儿!

徐月盈摸上先前藏在枕头下的簪,朝着李临德狠狠扎了过去。

第2章

只是他刚抬手过去,嘴也没能碰着徐月盈时,忽然一阵吃痛,他惨叫出声,左肩被刺中,血水汩汩涌出。

徐月盈手里钗上沾了鲜红的血,那张脸再好看,此刻也骇人。

她仍觉得不够,这根钗不如藏起的金簪尖锐,她摩挲着从枕头下取簪,李临德闪躲不及时,命根子的地方冷不防被狠狠扎穿,那一瞬间他连疼痛都忘记,大脑空白之后忽然发出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李临德几乎被疼晕过去,捂着伤的最严重的的地方,面容狰狞扭曲,龇牙咧嘴,血水从他指缝渗出来:“贱人!贱人,你敢毁我,你这个贱人!”

徐月盈却满脸冷静,簪头朝着李临德方向,声色清冷:“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是将门嫡女,幼时练过两年功夫,对李临德这样的草包来说是个不好招惹的。

他一向色厉内荏,一旦被刺伤,一时间竟然真不敢再试图靠近。

屋外脚步声频频传来,显得吵杂,徐月盈秀眉一紧,李氏已经带着奴婢婆子推门而入。

徐月盈握紧金簪,先发制人:“二婶这是什么意思?放任外男闯入我院中,我要到官府去告你!”

李氏呼吸一滞,待看清了李临德身上伤口,面上猛然一痛,旋即铁青,冲上前去扬手甩了一巴掌,阴恻恻道:“你敢这样子伤人,徐月盈!你简直该死!”

李临德见了她更号起来,这会儿疼得厉害,他蜷缩着躺在床上,眼里的刀子直往徐月盈身上招呼,淬了毒的眼神恶狠狠盯着徐月盈不放,恨不能立刻杀了她:“姑母要给我做主,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姑母,我后半辈子......我的下半辈子全毁了,李家被她给毁了啊!”

这种伤口真真切切摆在那儿,她再要说是徐月盈蓄意勾引也不会有人信,这丫头变了个人一样,难拿捏得很。

与其周旋没个结果,不如干脆利索拿定婚书。

她毁了临德的后半生,自然要她来赔!

李氏眼珠一滚就有了主意,心疼的吩咐人快请大夫来包扎止血,转过脸咬着牙骂徐月盈:“你就是服软求饶,我今天也是要押你到堂说个清楚的!”

李氏转过头吩咐婆子上前拿徐月盈:“小小年纪戾气这样重,把姑娘身上的钗环首饰都卸掉,免得等会儿上堂,她身上倒平白多出莫名的伤来。”她咬牙切齿,又瞪了眼李临德,恨他这样不中用,连个十来岁的女孩儿都辖制不住。

一室乱糟糟,那几个婆子因得李氏吩咐,下手黑,钗环首饰卸去时在徐月盈娇嫩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不知多少痕迹,李氏看得心满意足。

徐月盈倜然心惊,李临德如此行事,一旦过堂必捞不着好处,告到官府对她来说本是好事,可李氏这样做派,分明成竹在胸,丝毫不怕。

她隐隐觉得不对,思忖再三,冰冷着嗓音说:“二婶准备让我这副模样上堂回话吗?把怀瑾还我!”

李氏啧声:“你真当自己还......”

“我好好一个贵女仪容不整的上公堂,连近身婢女都没有——”徐月盈料到了李氏不会轻易同意,很快截下她话头半威胁着说,“二婶这样苛待,出了门我便要哭天抢地喊上一场,夜深人静,也叫街坊四邻都听一听你是如何图谋侯府产业,逼死兄长遗孤的。”

她知道李氏,是既要钱财又要面子,得了实惠还得外面说得好听,更何况她对李家姑侄来说还大有用处,至少现在李氏是不敢真要她命的。

果然李氏神情沉下去,咬着后槽牙吩咐了婆子把怀瑾带回此间来不提。

扬州知府姓黄,年已四十五,是个为人圆滑的官油子。

黄知府在扬州做官太久,当年归宁侯还在时他也算常来常往,见了李氏和徐月盈吃了一惊,再看徐月盈面色不佳,隐有病态,皱了皱眉:“徐小娘子身体不适?”

徐月盈一张口,声音没丢出来时先咳嗽起来。

李氏抢在她面前回话,把昨夜她在内宅伤人的事讲个清楚,却绝口不提李临德行事不端,然后又说:“本来是家事,可月盈伤了人还不依不饶非得闹到府衙,我做长辈的总不能偏私,只好带着他们两个到公堂上,请知府大人裁断。”

黄知府听完眉头皱的就更紧了,还是问徐月盈:“徐小娘子怎么出手伤人?其中可有内情?”

徐月盈声都弱下去很多:“是李临德意图不轨,我为了自保只能伤他,请大人明鉴。”

黄知府啊了声:“可有人证?”

徐月盈摇头:“昨夜只我一人进屋,二婶把我的婢女抓了出去,没有人证。”

“这......”黄知府一脸为难,转去问李临德,“李公子怎么说?”

李临德止了血也吃了止疼的药,被李氏拉着一起到堂上来卖惨给黄知府看。

此刻闻言做惊恐状,毫无血色的脸上全是凄苦:“我只是心悦表妹,今夜到徐宅也是姑母说要许婚,让我来商量亲事,我是读书人,有功名又是官身,怎么会对她做出逾矩的事!

她心气高,觉得自己是侯府贵女,奚落嘲讽我不说,又恼羞成怒用金簪刺伤我,把我毁成这副样子,大人明察啊!”

“那就是各执一词了。”黄知府摸摸鼻尖,最后还是把话落在李氏身上,“你既是姑母,又是婶娘,两个孩子闹成这样,你是什么意思呢?”

徐月盈闻言蹙眉,心口直坠,抢在李氏之前反问黄知府:“他若不曾试图近身,我如何能用金簪刺伤他?方才说我以金簪伤人,知府大人连这个都不问一问吗?”

黄知府面色一僵,不曾想十几岁的女孩儿这么不好糊弄,他沉默着仍旧去看李氏。

李氏故作为难,叹了口气,掖着手对上拜一礼:“我做长辈看着心疼,还是希望两个孩子成就好事,昨晚也问过临德,他是真心爱慕月盈,只是月盈行事偏激,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倘或今日堂上月盈松口,二人当堂换下婚书,有知府大人做这个见证,他便也就不追究了。”

“既然是这样,那倒是一桩喜事,化解干戈。”黄知府没等徐月盈把话说完,便劝徐月盈道,“现下小娘子无凭无据,李公子反倒能说你是诬告,于小娘子并没任何好处,不如换了婚书,两家反倒成就美满姻缘,是好事。”

至此徐月盈恍然大悟,原来李氏这么痛快的说上堂打的是这个主意,昨夜里她必定派人给黄府送了银钱,买通知府,要逼她当堂签下婚书,做定亲事。

徐月盈僵了一瞬,了然于胸,迈半步上前,昂首挺胸质问堂上人:“我是归宁侯府嫡女,我父兄在生时战功彪炳,皇上金口赞过朝廷肱骨,大夏脊梁,知府大人现在说下嫁李临德乃是美好姻缘?大人就不怕事情闹开,天子问责吗?”

李临德的名声很不好,扬州城无人不知,黄知府不过拿了银子办事,怎么肯理会徐月盈。

都说人走茶凉,归宁侯父子毕竟不在了,谁又真的把她一个孤女放在眼里?

于是径直吩咐师爷去准备换婚书的东西,朗声笑着同李氏说:“徐小娘子心里还是有气,不过孩子年纪小,回了家慢慢说,她早晚能想明白这是好事。”

话音才落,小吏一路小跑着冲进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回道:“府衙外有个妇人,说她是李公子的外室,闹着要到堂上求大人给她一个公道!”

第3章

抄手而立的女人面容姣好,身段诱人,泛红的眼角衬托得她楚楚可怜。

徐月盈站在一旁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是重来一遭的人,好些事上反而方便。

适才梳妆打扮时凭着记忆吩咐了怀瑾偷溜出去寻柳氏,连说辞都是她一一教过的。

柳氏其人本就野心大,现如今李临德废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李家唯一的指望,徐月盈一旦让怀瑾告诉她要抢她孩子养在自己身边,柳氏当然不干,还想凭着这次的机会顺理成章进李家做当家主母呢。

李氏脸上五光十色,说不出的难看:“哪里来的下作妇人,红口白牙翻说,就要......”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我连李临德身上有几颗痣,长在什么地方都说得出,不然请知府大人脱了他衣裳验看吗?”柳氏拔高了音调就打断李氏的话。

她哭哭啼啼的,哽咽道:“大人,奴是苦命的人,从小被卖到风月场,本以为遇见李临德是逃出生天,哪怕做外室,总算有个依靠。可奴如今有了身孕,他却把我抛到脑后,要同贵女议亲——”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扑通跪在地上,俯首磕头:“奴听闻徐娘子不是个大肚能容的人,只怕将来她过门,就再没有奴的容身之地,求大人为奴做主,给奴一条活路啊!”

堂上端坐的黄知府黑透一张脸,李临德这个外室来的如此巧,说不准是谁的手笔——他阴恻恻目光投向徐月盈,恼她坏事,原本事成之后李氏必是要再送上厚厚的银子,他能捞上一大笔的。

于是惊堂木在手上一转,重重拍响:“公堂之上,啼哭叫嚷,不成体统。柳氏,你说你烟花出身,既是烟花女子,便是知道李公子身上有几颗痣那也不足为奇,你张口就要污蔑朝廷六品,说,是什么人指使的你!”

柳氏大惊,哭声猛地收住了,挂着泪痕连连摇头:“大人奴没有,奴不曾受......”

只是她没说完,李临德如梦初醒,猛然回过神来,推搡着柳氏催道:“你还不赶紧交代清楚?府衙公堂,知府大人是青天在世,人家诓了你来堂上诬告,怎么瞒得过黄大人?你真要等着皮肉受苦才肯说实话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样害我,也害了你自己!”

柳氏怔住,呆呆看他,却见李临德目光闪烁,几不可见朝她点头。

她面有迟疑,为难又犹豫,于她来说害了李临德当然没有半点好处,她要的又不是那个......

“大人......”

“柳娘子可要想好了说话,倘或真是受人指使上堂诬告,你就是污蔑朝廷六品,按律当乱棍打死。”徐月盈气定神闲站在一旁,把柳氏所有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在她将要开口之前沉声提醒,又讥讽着同李临德道,“李公子真是好心机。”

柳氏人精明,闻言把所有话全咽回肚子里,手背在脸上一擦,抹干净泪痕,翻脸比翻书还要快:“黑了心肝的混账,你不认得我?不是我孩子的亲爹?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哪一件我不知道?我何曾受什么人指使,明明是你始乱终弃,还要害我性命!”

她声嘶力竭叫大人,心里也清楚官官相护,蛇鼠一窝的道理,堂上知府一开口要治她的罪,摆明维护李临德,她要拿不出真凭实据,今日无法善了。

她只是想安身立命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却没想到李临德见势不好,反咬一口,想要害她性命。

果然世间多薄情负心人,她哪里还顾什么情分不情分。

于是从袖口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高高举过头顶:“两年前李临德逼奸良家,事后给了人家五十两银子息事宁人,去年他又在春花楼找乐子,下手重了失手伤人,又给了五十两银子去平事儿。

奴为了自保,私下里去讨过口供证词,这里还有两张李临德支取银子的凭证,大人若再不信,派人去请了两家上堂,一问便知!”

柳氏怒极,徐月盈的提点犹在耳畔,她彻底撕破了脸,又指着李临德骂起来:“伤天害理的事你干了多少,真以为天下没人知道了吗?”

李临德如临大敌,瞳孔猛震,这些事他从没瞒过柳氏,却不曾想柳氏有这样的手腕,背着他收集证据......

“大人明察,下官冤枉!”

李氏对李临德这不着调的做派实在着恼,杀头的罪也敢乱说给柳氏知道,色欲熏心的混账羔子,岂不是要拖累着她一道下水,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不能叫柳氏毁了今夜安排,于是横上前半步,冷肃着脸厉声斥道:“你这女人来路不明,谁知道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也敢到堂上糊弄。”她求助的目光转向黄知府,“若不动用大刑,恐怕她不肯老实交代。”

师爷最有眼力,柳氏手里的东西他根本就不下去接。

黄知府心里有盘算,惊堂木再响,只听他沉声呵道:“来呀,把柳氏......”

“知府大人。”徐月盈见状不好,总算明白过来。

黄知府还不知从李氏手上得了多少孝敬,这般袒护李家姑侄,柳氏还怀有身孕都要用刑,怪不得李氏这样肆无忌惮的带她上堂。

她出言打断,面无表情望上去:“柳氏有孕,大人怎能动刑?她既然首告,大人不问清楚是非缘由,连她手里证词都不肯看,就断定她是诬告有罪之人,这又是何道理?”

黄知府神色一凛,李氏暗道不好,转过来朝上拜礼,再开口软和不少,端的委屈十足,却偏偏恶人先告状道:“知府大人明察,这些年我心疼月盈年幼失怙,精心教养,没有一日敢懈怠,谁成想竟养出个白眼狼!

如今不知打哪里来了个什么狗头嘴脸的娼妇胡说几句,她就要帮着这贱人控告她表哥?

保不齐这贱人真是月盈寻了来诬告,哪怕状告不成,最起码膈应恶心我们一场。

她这样吃里扒外,数典忘祖,民妇虽然不熟大夏律,却也晓得她是要判罪的。

还请知府大人为民妇和临德做主!”

徐月盈略略沉默,黄知府以为她被李氏吓唬住,嗤了声,又叫人上前,还是要拿柳氏下堂去。

然则徐月盈突然开口:“我姓徐,不姓李,哪里数典忘祖?我的表哥住在上京城淮安郡公府,这里怎么又多出一个表哥?亲疏远近,二婶不记得——”她拖长尾音,目光凛冽再看黄知府,“知府大人也忘了吗?”

她提起淮安郡公府,黄知府方才一闪而过的得意再不见踪影,那毕竟是徐月盈外祖家,四世三公,爵位世袭,高宗钦赐丹书铁券的门楣,他无论如何是招惹不起的。

今晚事成也就算了,哪怕郡公府将来追究,他推说你情我愿更换婚书,也能把自己摘干净,既然不能成,徐月盈有手腕,他再伙着李氏,无疑是给自己找难以解决的麻烦。

李氏心颤,生怕上头的人变卦,立刻给了李临德一个眼神。

他会意,扬手打向柳氏:“下贱的娼妇,受人指使来害我!”

柳氏反应极快,赶忙护着肚子闪身躲,身形没能稳得住直挺挺摔下去,她趴在那儿不住的喘气,哎哟着直喊肚子疼。

徐月盈眉间一片清冷寒意:“公堂上这样伤人,他被告手上过了两条人命,难道不是想杀人灭口?知府大人连这样的罪行都不管,我却看不过眼,柳氏出身纵使微寒,也是活生生一个人,大人不肯做主,自有愿意为她做主的人!”

第4章

徐月盈冷冷发难,又说:“官员狎妓,逼奸未遂,身染人命官司,大人,依大夏律,李临德该当何罪?”

她眼皮掀着,清脆悦耳的音色带着莫名的肃杀:“您若不能秉公处置,我只好书信告知上京城,自然也有人替我出这口恶气。”

她一副豁出去的神色,端的是鱼死网破的架势,黄知府大为震撼。

在扬州把事情压下,只要换婚书签了字,将来就不怕金陵有人过问,横竖两家你情我愿,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偏偏李氏姑侄没本事,拿捏不住徐月盈,又闹出柳氏的事情来,再要强行压下去,只怕惹火烧身。

黄知府犹豫再三,横下心来一咬牙,话锋骤然一转:“李临德,你可知罪!”

李氏立时倒吸口凉气:“大人,这都是她们的片面之词,您不能......”

指望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在遇到事时冷静自持是不可能的。

眼下一听黄知府变了脸要治他的罪,李临德慌张叫姑母,脑子里乱糟糟的又喊大人:“您受了我姑母——”

他脱口就说,几乎把黄知府收受贿赂的事当堂揭破,黄知府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厉声打断道:“来人,把李临德收押大狱,给本府堵上他的嘴,免得他胡说八道,污人清听!”

他一旦发了话,小吏很快进堂拿人,棉布条塞住李临德的口,然后一左一右押着李临德往外走,他还拼命想喊救命,全都化作阵阵呜咽声。

李氏无端慌了神:“大人......大人您还是要......”

“先前是你们家事,闹到现在,本府只能秉公处置,李氏不要再多言,否则本府也要治你一个藐视公堂之罪。”

李氏被惊了下,黄知府淡淡瞥她,满眼抱怨责怪,几十岁的人了,拿不住个小孩子,要逼婚逼奸,还闹出个外室到堂,不说管好了,险些连累他牵涉其中,简直该死!

徐月盈赶着又添道:“日前我被二婶五花大绑带回老宅,知府大人,此事也请您为我做主。”

李氏于内宅里的手段上不了台面,黄知府本不愿理会这种事情,可心里有了忌惮,于是大手一挥,冷冷道:“竟还有这种事,真是荒谬!徐小娘子是贵女,二夫人行事也该有分寸,按律当杖十、”

李氏面如死灰,这些年她真金白银送出去少说几千两,真正事到临头,竟全然无用。

她待要再开口,黄知府已经叫人来拉她下去行刑,李氏挣扎无用,堂外院中很快传来行杖刑的闷打声和李氏撕心裂肺的叫救命。

李临德早吓得要死过去,脸色全白了,他不死心,还想求情。

黄知府了乜他一眼,摆手打发:“先关到牢里,堵了他的嘴,别让他胡说八道攀诬小娘子清誉。”

他身上本就有伤,底下的小吏一旦得了吩咐绝不会手软,来拖带拽提李临德送去大牢,徐月盈能清楚看见地上残留下的血迹,深吸口气,心下暂且舒畅了些。

从府衙出来徐月盈径直吩咐赶车的小厮回府。

徐显明一直在等,可乍然等来哭天抢地被搀着进门几乎站不住的发妻,再看跟在她身后气定神闲的徐月盈,心下微沉,快步上去扶住李氏:“出了什么事?”

李氏哭着把李临德那些事说给他听,抓着他袖口不放:“老爷想想办法,要救救临德啊!知府大人大手一挥把人下了大狱,这可如何是好?是她,一定是她——”

李氏面容狰狞指向徐月盈:“人肯定是她找来的,跑到公堂胡说一顿,害得临德被下狱,我就说她是吃里扒外的混账!”

等骂痛快了,仗着她如今统管老宅与侯府,根本不把徐月盈放在眼里,抬手就招呼左右上前去拿徐月盈:“去请家法,今夜我非要好好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徐显明面色阴沉,沉声叫月盈,先问道:“是你害的临德吗?”

又不等徐月盈答话,他附和着李氏就埋怨着说:“你也太不懂事,非要弄得全家鸡犬不宁,好好的亲戚,现在临德身子毁了,又被投入狱中,李家要是问起来,这亲戚我看也是做不成了。”

一家子拎不清的糊涂东西,为了贪图她手上财产,连徐家名声清誉都要不顾了。

徐月盈咬牙切齿上前,纳福见礼都不肯,平静回望徐显明:“二婶出身微寒,不知道其中利害,二叔也不清楚吗?”

“你......”

“依大夏律,逼奸良家判流放西南三千里,官员狎妓要罢官去朝终生不复录用,其族中子弟五年内不许下场科考,即便五年后考中功名,在仕途上也不会有多大的指望,二叔,经此一事,李家已经完了。”

徐月盈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最温柔娇嫩的一张脸,却说着最冷酷无情诛心的话:“徐家跟李家结亲,这种时候不说避开,反倒一头扎进去,还要替李临德四处奔走,说情求饶。

二叔守着老宅的家业和我爹留下的身后名,一辈子富贵荣华本来不愁,你要想救李临德,等到天威降临,连徐家也不能幸免于难,一家子便要大祸临头,等到那个时候,二叔又指望谁来救你?”

她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退几步:“抄家,下狱,流放,杀头——其实我是不怕的,就不知道二叔你怕不怕。”

她又想起前世临死前从李临德口中听到的那些话,零碎着拼凑起来,于是试探着再说:“人这一辈子很难清清白白,秘密谁都有,我想二叔也有怕人深究之事吧?

或许二叔没有,半辈子持身清正,即便到了大理寺和刑部,任凭严刑拷打,也没什么好吐口的?”

徐显明骇然心惊,这丫头怎么会......

他心肝儿齐颤,眼神慢慢暗下去。

李氏跟他同床共枕几十年,再了解不过,徐显明每一个眼神变化她都能看懂,他被说动了,不想管了,也被徐月盈虚头巴脑几句话唬住,不敢管。

她惦记着李家前程,还要求他:“老爷,那是我娘家,这么多年我......”

“还有一件事,应该让二叔知道。”徐月盈斜着眼风乜李氏,淡然打断道,“今夜之所以闹到府衙,是因二婶逼婚不成,放了李临德入内宅,闯进我屋里,试图毁我清白,我为自保,以金簪刺伤他,二婶偏又来的极快,见了他身上伤口,才强行带我上堂。”

她退几步,才肯正眼看李氏:“二婶说柳氏是我找来,难道我竟能未卜先知,知道今夜发生的一切,知道李临德早养了贱籍外室?二婶,你别太过分。”

她冷哼一嗓子,又叫二叔:“老宅我绝对不住,知府大人也发了话让二婶放我回侯府去。

二叔,李临德和李家你还救不救?我这个侄女,你还要不要扣在老宅不放?还有二婶,她统管全家,可您才是一家之主,她荒唐行事,置徐家全族于不顾,你又管不管?”

第5章

徐显明是个极懂得权衡利弊的人,人不能救,徐月盈也不能留在老宅,至于李氏——

他深思熟虑一番,拨开李氏牵着他袖口的手:“你二婶近来身体不适,人糊涂了,这阵子就让她留在家里养病,不出门了。”

李氏难以置信:“老爷您要禁我的足?您不能!”

“你干的好事!”她又抓上来,徐显明一把挥开,深吸口气,尽可能平缓着跟徐月盈说,“你说呢?”

徐月盈垂眸。

他越是这种态度,徐月盈就愈发狐疑。

李临德说要找父兄藏得东西,否则早杀了她干净,可李临德跟父兄能有什么牵扯?又要从她身边找什么东西?

归根结底,怕还是落在徐显明身上。

临死前她心下就隐隐觉得,和她父兄有关又跟徐家有牵扯,或许不光是李氏姑侄参与其中,连她的好二叔也并不干净。

眼下徐显明分明是心虚了。

本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李临德出了事他没有不救的道理,如此决定,无非怕他自身难保。

“侯府失火后二婶把我绑回老宅,那边当差的奴仆送去了哪里,要一个不少的给我还回来。”再抬头时,徐月盈眸中的狠厉和探究消失不见,“更深露重,二叔二婶早些安置吧。”

她带了怀瑾转身就走,刚拐出月洞门,怀瑾低低的叫姑娘:“二夫人行事不端,连二爷都不偏帮她了,怎么不把咱们侯府的掌家权拿回来?省的往后还要看她脸色过日子,处处被她辖制着。”

徐月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主仆两个走出去一射之地,她回头看一眼上房院方向,唇角捺了下:“请神容易送神难,要那么轻易就还回来,他们夫妇也没这许多盘算了。二叔不过是敷衍我,就连禁足二婶,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不急,总有机会的。”

这事本就急不得,贸然开口也只会被顶回来,再提就更难,非得寻着契机一举拿回侯府掌家权才能高枕安眠。

第二天天刚大亮李氏就来了。

归宁侯府一切如常,徐显明在这事儿上倒没敷衍,李氏送去庄子上的奴仆他连夜派人接回送还给徐月盈,晨起四处忙碌,后厨烧毁的最严重的,又要请外面的匠人来修补。

李氏来时徐月盈才起身,怀瑾一听小丫头回禀,又惊又气,直跺脚啐道:“昨夜才说禁她的足,今晨就堂而皇之登门,简直不要脸!”

谋财害命都干了,还要什么脸面?

徐月盈取了一根白玉桃花簪给怀瑾,等一应收拾妥当起身往外,先吩咐小丫头领了李氏到偏厅去见。

从前李氏伪善,待她亲厚,白日里常到侯府这边看顾,吃穿用度也都在这边。

徐月盈也是真心敬爱她,有什么好的都先奉到她面前。

如今李氏手边的茶盏里只浮着些碎茶沫,她一口没动,看见徐月盈款步进屋,腾的起身快步冲过去,刚在徐月盈面前站定,稍一躬身就把人抱进了怀里,哭喊道:“我是老糊涂了啊,你二叔没说错,这几个月心浮气躁又气又急,错了念想,险些就害了你啊月盈,月盈啊。”

徐月盈好不容易挣脱出来,面无表情往后退,怀瑾和跟着的两个婆子赶紧护上来,把李氏隔开。

她冷眼扫量,知道李氏没安好心,当年闹到那地步,足以证明李氏不会轻易罢手,侯府泼天的富贵简直成了李氏的心魔,让她生出执拗,她不死,李氏不休。

这会儿跑到她面前哭,也不过猫哭耗子是假慈悲。

李氏一哽,见她不言语,心下骂她是鬼心眼多不好对付的祸害,面上哭的更惨痛:“你不知道,从你爹走后,徐氏族中多少穷亲戚全靠我跟你二叔接济,我们要敢不管,他们只说我们霸占了你爹留下的产业和徐家老宅的富贵,不顾亲戚们的死活。

月盈啊,我管着老宅和侯府这边,每日的开销有多大,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真是都要揭不开锅了呀!”

她又想上前,徐月盈乌黑晶亮的眼眸一动,明白了李氏来意。

她盈盈笑着望去,歪着头问:“二婶是说你谋财害命是被徐家耆老逼的走投无路吗?”

李氏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几滴泪都差点儿僵在脸上:“确实是我犯糊涂,可我也真心疼了你这么多年,待你比待你堂姐还要亲,月盈,你就原谅二婶这一回吧!

你二叔昨夜里回过味儿,气的要杀了我,一时又说要休妻,你要是不肯原谅二婶,这个家真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她肯定不是为了重修旧好而来,徐显明也不会休妻更不可能杀她。

李氏这么多年把她当傻子哄,玩弄于鼓掌之间,骤然间要李氏同她低头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尤其是刚在她手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徐月盈抿着唇思忖良久,到底浅笑出声:“我知道二婶疼我,可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我真的怕了,二婶跟我说这些,我会慢慢想,就是昨夜才把我拉到堂上对质,今天就说原谅不原谅的......”

她面露为难之色:“二婶回去吧,二叔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等过些天我想开了,到老宅那边去给你和二叔请安。”

李氏听她有松口的迹象,脸上大喜,连声诶着就又要上来亲近。

徐月盈像是真的怕了,很快躲了半步,催道:“二婶快回去吧。”

李氏伸出去的手臂一顿,旋即垂回身侧,唉声叹气的说好,临走前还交代她要多穿衣少贪凉,无非是些好生照顾自己的话,真是个慈爱长辈的做派。

等她走远,屋外长廊下再也听不真切脚步声,怀瑾耷拉着脸叫姑娘。

徐月盈揉揉她肩膀,笑着嘱咐:“她图谋不轨我昨夜全见识到了,没那么容易上当。

这些日子安排人看紧门户,从前爹娘留下的人都是可信的,二婶后来又买了好些,多盯着点,她不甘心,跑来示弱,必定有别的阴谋等着我。

咱们得不动声色,叫她以为这边府里放松了警惕,才能引蛇出洞呀。”

第6章

徐月盈说引蛇出洞,怀瑾仍旧一脸的不高兴,她又揉丫头,悄声吩咐:“到账上去支些银子,旁支那几个族叔耆老一家给十两。

这些年二婶操持老宅和侯府中馈庶务,银钱的事我是不插手过问的,体己银子也就这些。

二婶近来身体不好,请族叔耆老们这些时日就别去搅扰她养病了。”

她说这话时候唇角是上扬的,怀瑾顺着她的话往下想,蹙拢的眉心更皱起来:“姑娘方才不是说引蛇出洞?这样大动干戈,只怕族人们要到老宅闹上一场,她还能不知道是姑娘做的啊?”

她考虑得多,徐月盈心下更周全,拍拍她:“我小小的年纪借这种小事撒一场气,对她来说不痛不痒,她生气归生气,眼下总还图着我的,说不定想着我撒了气就不记仇了。”

话音落下又催怀瑾:“你快去。”

李氏把她当傻子一样哄了三年多,对李氏来说,她十几岁的孩子成不了气候,最多也就这点小手段,李氏是不会当回事的。

可是见怀瑾满脸为难站在那里不肯动,徐月盈无奈叹道:“那你就当我是心气不顺,真的要撒气,给她添些堵,还不快去?”

怀瑾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来,一溜烟往外跑了个不见踪影。

再回来时怀瑾脸有了灿烂笑意,徐月盈手上白瓷描金的小盏放回去,高高挑眉问道:“突然高兴成这样?”

“这回热闹可大了,姑娘是不知道,那几位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听了那些话在家里就跳起脚来骂二夫人,眼下怒气冲天的到老宅去讨说法了!”

怀瑾语气欢快,先前的郁闷和担忧早一扫而光,一股脑说道:“确实是解气,光是看着就舒坦,别说姑娘了,奴婢都觉得痛快哩!”

徐月盈心里是有数的。

徐家门第本不显,是她爹戎马半生靠着军功挣回一个侯爵,早年间没发达时族中耆老同她们这一支互相扶持,人家也没少帮衬,出钱出人出力,从没二话。

李氏眼高于顶,自从爹爹得了爵位,他们夫妇跟着耀武扬威起来,再不把族人放在眼里,偶有接济是不假,但回回李氏都没给过好脸色。

当年她还对李氏深信不疑时也见过族叔找到侯府这边要银子,李氏嘟嘟囔囔骂的很难听。

昨日说出那种话,她转头告诉族中长辈,人家还不打到老宅去跟李氏要说法?

徐月盈嗤了声:“老一辈的人都苦过也难过,爹活着那会儿没少跟我们兄妹交代,他小的时候族人是怎么帮衬的,二叔也受过人家恩惠。

现在说的人家狗皮膏药一般攀附上来,挖空心思从他们夫妇手里弄银子,谁听了不想杀人?”

怀瑾给她添了半盏茶:“姑娘出去看看吗?”她又笑吟吟的说,“奴婢本来还想这么多银子给出去,人家未必认咱们的好,图什么呢,出了二夫人的事情后,奴婢看谁都似豺狼,姑娘守着这么大的家业,泼天的富贵,外头那些人还不知道怎么眼红心热。

到底姑娘聪慧,奴婢就万万想不到这样的好办法了!”

这也不算好办法,只是当初她被逼下嫁李临德,那几位族叔们是帮她说过话的,奈何李氏说一不二,又有官府的关系,族叔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终究没能帮得了她而已。

她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否则白花花的银子谁要平白舍出去。

至于说看热闹——

徐月盈缓缓起身,踩着细碎的步子出门:“对她不痛不痒,只是给她添堵,见她憋闷,我也觉得很痛快。”

主仆两个并没出府。

归宁侯府紧挨着徐家老宅,半掩起来的门遮挡住徐月盈的身形,她站在门后也能把那边府门口的叫骂声听的一清二楚。

李氏挨了板子都要到她这儿走一趟,这会儿门前乱成一团却不肯露面,任由徐氏族人闹得不可开交。

一时骂杀千刀的,一时骂他们夫妇生来的白眼狼,数典忘祖那些竟已经是很好听的了。

围观的人多,可忽然间四散开,替徐月盈到那边府前探听消息的小厮匆匆跑回来,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回话:“不知道是从哪弄来一桶泔水,直接就泼上去了,朱红大门真让人没眼看,那场景......”他又怕说的太详细引出徐月盈的不适,赶忙住口,“还好姑娘没凑到跟前去瞧。”

徐月盈眉心蹙拢一瞬,忽然没了兴致,转身往府内。

怀瑾跟得快,脚步匆匆:“没成想......”

“其实也不难想得到,被逼急了都一样。”徐月盈语气寡淡下来。

她还不是在内宅里出手伤人吗?金尊玉贵养大的人,手上沾了血,前世她想都不敢想。

怀瑾不免叹气:“都这样子了,可有的闹了,二夫人不露面,二老爷总要解决,但估计咱们这边也安生不下来,他们肯定还要来找姑娘麻烦。”

李氏吗?就算她气不过,徐显明也会拦着的。

知道是她做的又怎么样呢?

李临德废了,他们夫妇的盘算落了空,且得好好想想下一步怎么走,才能重新把她捏在手心里,这点小打小闹不值得再撕破脸一回。

徐月盈垂眸不语。

进了月洞门,徐月盈正要嘱咐怀瑾什么话,眼角余光瞥见廊下鬼鬼祟祟的人,旋即冷了脸。

怀瑾显然也看见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宝月,你在做什么!青天白日,在姑娘屋子外面鬼鬼祟祟的。”

宝月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直叫好姐姐:“我给姑娘送糕,可屋子关着门,当差的姐姐们也不知都到哪里去了,我想瞧瞧屋里有没有人来着......”她长舒口气,“怀瑾姐姐可吓着了我。”

徐月盈走近时眯着眼打量须臾,看她手里果然有个食盒,放着各样精致点心,问了句:“后厨上刚做来的?”

宝月忙不迭摇头:“是早上二夫人带过来的,直接就拿到了后厨,这会儿怕姑娘饿,才送过来。”

其实李氏送来的东西大可不必拿到她跟前,只是宝月是李氏管起侯府事务后新置办的,虽然身契在她手里,但该算是李氏的人。

徐月盈啧声,不动声色按下怀瑾:“你去吧,我也不饿,把糕也带回去。”

第7章

徐月盈前脚迈进屋中去,耳边跟着就传来怀瑾的叹气声。

自从李氏纵火后她格外容易不高兴,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于是回头看她:“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可是杞人忧天有什么用?”

怀瑾咬着下唇叫姑娘:“那就听之任之吗?她摆明了鬼鬼祟祟打探消息,还不是要递到那边去,依奴婢说,这些人就该发卖出去!”

发卖几个奴仆容易,防范李氏阴谋却不易。

李氏敢放心把这些人的卖身契交给她,就是从来不怕她把侯府里的人料理干净。

她摇着头缓步上来罗汉床:“你安排几个人盯着她,这几日她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不要被她察觉发现了。”

怀瑾哦两声,嘀咕道:“还不是去老宅见二夫人,明摆着的事儿。”

徐月盈皱眉:“怀瑾,按我说的办?”

怀瑾伺候的久了,前世又死的那样惨烈,徐月盈很愿意宽纵着她些,但只今天一早上,怀瑾已经几次三番违逆她的心意了,长此以往,丫头就不能留在身边当差了。

“我自有考量,发卖她不值什么,顺藤摸瓜才能断绝后患。”她到底耐着性子又解释两句,然后说,“你一直都很机灵,也稳重,这回是被二婶行事给吓坏了吗?”

怀瑾犹豫道:“二夫人她......”

就因为伺候的久,怀瑾对徐月盈的脾气喜好了如指掌,到了嘴边那些话索性收回去,颔首应下,转身出门去办差事,心底那些嘀咕再没说下去。

·

三日后晨间用朝食那会儿外面有了消息递进侯府。

徐月盈手边的细粥小菜吃了没几口,怀瑾掖着手神色匆匆而来。

她吃粥的动作顿了顿,银勺到底送入口,细嚼慢咽后才问:“有消息了?”

怀瑾嗯了声,郑重其事回道:“一日出去两趟,都是绕远了再回老宅去的,昨儿还得了赏赐,跟着的人眼看着她从老宅出来手里多了根金钗,又顺着多查了查,这三日有人给她家里送了二十两银子,恐怕也是二夫人。”

李氏从来不是大方的人,赏赐奴婢一出手就给二十两,实在太过罕见。

徐月盈秀眉蹙拢:“她回了侯府又都干了什么呢?”

“一切如常,反而老实得很。”说起这个怀瑾也困惑,“奴婢还趁着她不在去她住的屋子简单搜过,什么都没有。这几天除了到老宅那边去,她真跟没事人一样,甚至比从前还要勤勉本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徐月盈念了句,“还是盯紧她,免得她在家里生事端惹是非,前几日盯着她的人不用跟了,去查查看二婶这几天都干什么了。她挨了板子轻易不会挪动,倘或要见什么人做什么,多半派心腹替她去。”

在徐月盈的认知里,李氏多数时候行事都还是周全的,如今要使阴损毒计坑害她,必定不会在老宅谋划,只要是在外头,真出了事李氏也有诸多说辞能把自己摘干净,更何况还有徐显明偏袒维护着。

徐月盈再三思量,小银勺有一下没一下碰着白瓷莲花碗边缘发出一阵阵清脆声响,好半天又交代:“不管查到了什么,立刻来回我,不许自作主张。”

先前说要引蛇出洞,眼下却不能打草惊蛇。

李氏是最阴毒的那一条,要是真被她咬上一口,不死也要脱三层皮,前世她深深领教过,如今得慎而重之。

怀瑾肃着一张脸一一应下,把徐月盈的话牢牢记住,掖着手匆匆又出了门去。

二月里北风寒,呼啸着吹了整整一天,徐月盈在家里也等了整整一天。

怀瑾带着消息再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屋内地龙烧的旺,衬托得徐月盈面容泛起淡淡浅粉颜色,她见怀瑾进门,眉心微挑:“有消息?”

怀瑾连连点着头近前来:“绿云出门到城东郊见了个什么人,她走后那人从西城门出城又一路向西有二里地,咱们的人不远不近的跟着,就是不知那是一伙子什么人,黑灯瞎火连个灯都不点,只知道乌泱泱一群人,足有十七八个,聚在一个小院里。”

她一边说,脸色一边黑沉:“可奴婢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鬼鬼祟祟,行踪飘忽,二夫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门路,认识这些人,肯定还是冲着姑娘您来的!”

徐月盈心道一声果然。她到底把李氏算了个清楚明白,既不在老宅见人,又是派身边心腹去谈事。

至于说那是一伙什么人——徐月盈咬牙切齿:“那些人经营的都是暗娼门里的生意。”

怀瑾吃了一大惊,几乎尖叫道:“二夫人怎么敢?!”

李氏是狗急跳墙了。

然则对于徐月盈来说,此事妙哉。

前世扬州城里的这暗娼门子一直到两年后才被朝廷清查,还了扬州城一个清白干净,昔年多少良家女孩儿深受其害,一家子苦不堪言,而扬州官场又有多少龌龊事由此经手,更是数不胜数。

彼时朝廷要彻查,也很费了一番功夫,足可见这些人根基之深厚。

现在李氏按捺不住,倒能提前摆到台面上来。

“她在外联络这些人,在内有宝月做眼线,指不定要把我也卖出去,届时跟官府报失踪,过个一年半载寻不回来,侯府的一切仍旧是她的。”徐月盈冷笑着把李氏那点盘算说给怀瑾听,“人被逼急了有什么不敢,李临德废了,李家也彻底毁了,她现在杀了我的心都有。”

她又想起前世所听到的那些,心下不免有些凄凉,到底还是父兄在护着她安康,要不是为了从她这儿探查到父兄留下的东西,李氏只怕现在就真的要动手了,可再不像前几日火烧侯府那般只是做戏为了拿捏她。

“那咱们怎么办姑娘?告官吧!”怀瑾急的直搓手。

告官?李氏跟姓黄的一个鼻孔出气,她告哪门子官去。

徐月盈招手叫她,等怀瑾附耳过来,她压低了声,用只有主仆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交代了一番,余下暂且不提。

第8章

李氏是两日后黄昏时分来的。

她挨的那顿板子也不怎么实在,看着厉害,实则三两日就能下床走动。

徐月盈叫把她带到屋中坐着说话,不过寒暄三两句,忽然就起了身:“二婶这时辰过来还没吃饭吧?有好些日子没给你做我拿手的面,我去给二婶做一碗来。”

她要往外走,被李氏一把按住:“你别忙,我早吃过了,就是你二叔回来又说起你这边修葺的事,我想这些天也没来看看,你小孩子家不懂那个,别叫底下奴才糊弄了你,这就过来看两眼,我跟你二叔也好放心。”

她牵着徐月盈让她坐回到榻上去,自己反而要朝屋外走:“你安生吃你的饭,我到后厨去看过就回来。”

临走又怕她跟出来似的,吩咐绿云留下照看徐月盈。

她是心怀鬼胎,所以只带了绿云一人前来,徐月盈笑笑不再反驳,只让怀瑾送她到门口去。

约莫不到半个时辰,李氏去而复返,抄手游廊走了一大半,脚步突然就放慢了,拢着耳贴在墙根儿上听,觉着屋里头真是半点动静也没有,皱了下眉,远远地瞧见不远处有个人背光站着,也在听屋里的声响。

她眼皮一跳,叫道:“宝月,你瞧见绿云没有?”

宝月面上有慌乱一闪而过,磕巴着点头:“绿云姐姐才刚出去了,这会儿屋里就姑娘和怀瑾姐姐,您交代的事......”

“住口。”李氏低斥她,推门就进屋。

黄花梨木屏后的拔步床上徐月盈歪躺着,连怀瑾都中了迷香晕在她身边,主仆两个真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李氏眼里淬过毒,张口又啐骂:“过了今夜可不就真是下作的小娼妇了!凭你什么侯府贵女,看你还得意威风去!”转过头来就叫宝月,“赶紧把人捆了去......”

可她甚至没能看清楚宝月的动作,鼻子里吸入一股异香,就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直到咚的一声传入耳中,歪倒在床上的徐月盈主仆眼皮倏地睁开。

宝月扑通一声跪下去:“姑娘,奴婢都照您的吩咐办了,您可要......”

“答应过你的自然算数,还不把人绑了装起来,一会儿好让人来抬走?”徐月盈催促她办事,怀瑾都跟着上了手帮忙,不多时李氏便被五花大绑起来,宝月早就准备好大麻袋,正好装下李氏一个人,又把麻袋口子绑了个结结实实。

很快屋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徐月盈拉上怀瑾往架子床后躲起来,来人见屋里只有宝月,四下也不见李氏踪影,尖锐的声音里尽是不满:“李夫人请了我们办事,却只留你这么个小丫头在事儿前?”

“我们夫人说这样的事情还是少些来往,万一将来出了岔子,也好帮衬一把,不至于叫人给一锅端了。”宝月机灵嘴又甜,心里再害怕,经历过迷晕李氏那一宗后竟淡然不少,又哄着说,“您得了大实在哩,我们姑娘细皮嫩肉,您带了去,卖个好价钱,好妈妈,就不要挑这个啦,眼看着时辰不早,还要出城,您动作快着些吧。”

为首满脸横肉的女人果真不再计较,叫人扛起地上麻袋,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从侯府后角门溜了出去。

·

东方初泛鱼肚白,徐显明也不知是等了一夜还是起得早,让人叫开了侯府大门。

徐月盈睡眼惺忪听小丫头回禀,人清醒不少:“你先到前头伺候着,茶水点心捡好的上,二叔这时辰来大约没用朝食,到外头街上买些回来,一会儿我陪二叔吃饭。”

她这才慢悠悠下床,由着怀瑾替她更衣梳妆。

妆奁匣子里挑拣一番,怀瑾比着白玉桃花簪往她髻上试,满脸担忧:“怕是来兴师问罪的,二夫人一夜未归,指定是来要人的。”

徐月盈反手拍拍她手背:“没事,二婶昨夜是来了,可她不是到后厨上看过就走了吗?还是宝月送她出的府门呢。她一夜不归,二叔该去官府报失踪,到我这儿要什么人。”

“就怕......”怀瑾适时收了声,“家里还扣着一个呢。”

“怕什么?黄知府又不会真为了二婶来搜查侯爵府。”梳妆完,徐月盈缓缓起身,虚拉了怀瑾一把,“你别露了怯,就万事不怕。”

主仆两个前后脚出门,往前厅见徐显明。

徐显明眼下有一片乌青,瞧着像没睡好,面色不善,皱起的眉宇间夹杂着簌簌寒意。

徐月盈笑吟吟迈进门,一声二叔还没叫出口,徐显明已经质问发难:“你二婶昨儿傍晚来看你,却一夜未归,月盈,你把你二婶怎么了?”

那点子微末笑意霎时间化作诧异震惊,徐月盈一脸无辜反问道:“二婶没回家吗?”

徐显明皱眉:“你扣下了人,问这种话?”

徐月盈水汪汪的杏仁里满是无辜和清澈:“二婶昨儿来说了几句话就到后厨上去看了,不多时回到我屋里,说天色不早了让我早些安置,我就让宝月送她出府了呀。”

她一面说,朝着门口方向叫宝月,虚空指了指丫头:“二叔若是不信,自己问宝月,她送二婶出去的。她回来我还专门叫她到屋里问过话,她说好生送了二婶,我才安置了的。”

宝月掖着手蹲身叫二老爷:“确实是奴婢送了二夫人出府,本来天色不早,奴婢说给二夫人提灯,可二夫人身边的绿云姐姐说用不着奴婢献殷勤,二夫人也说叫奴婢当好侯府里的差,伺候好姑娘,不用惦记别的,奴婢这才没再往老宅门口送。”

徐显明眼底闪过狐疑,可宝月毕竟是李氏买回来的丫头,这几年一直为李氏掌控,侯府大小事传消息最多的也是她,算是可用的人,他这才勉强相信。

那口气一时泄了,困坐在太师椅里:“那可就奇了,她既离了你这边,却到了哪里去?”

徐月盈眼皮突突跳起来:“前些日子不是总听说有丢女眷的事情吗?虽然都是些平头百姓,从没听说官眷丢失,可保不齐......”她像是被自己给吓到了,拍着胸脯一时红了眼眶,“二叔,咱们先报官吧!”

第9章

徐月盈眼看着徐显明脸色变了又变,那些一闪而过的迟疑亦没能逃过她双眼。

于是她又心道一句果然。

李氏要把她卖去那种地方徐显明是否知晓她是不知道的,但李氏心怀鬼胎他一定门儿清,所以李氏骤然失踪,徐显明心里发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月盈上前半步,急切催促着又说:“要真是昨天晚上走失了,现在报官只怕都已经晚了,二叔还犹豫什么?找人要紧呀!我看黄知府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说不准今天就能把二婶寻回来,那不是皆大欢喜吗?”

徐显明动摇须臾,一咬牙站起身:“你跟我去府衙回话,毕竟她昨天是来你这里后失踪的......”

“我还是不去了吧。”徐月盈连连摇头,扬声拒绝,“闺阁在室女,哪有成天上公堂的,二叔自去说明了,黄知府要问话自然派人到侯府来传,或是有三班衙役到家里来问情况。”

她略想了想,沉吟片刻,立马又赶在徐显明开口前说:“再或者二婶是到别处去了一夜未归,一会儿要到我这里来的,我在家里替二叔守着。”

“月盈你......”徐显明无论如何不想让她置身事外。

只是他才开了口,徐月盈那边已经交代丫头们:“去套车,吩咐赶车的小厮送二叔到府衙去。”

她站在那里,掖着手冲徐显明纳福:“二叔快去吧,等会儿天色大亮,府衙门外往来人多,平白给人看热闹,现在过去府衙派人到家里来问情况也方便些。”

徐月盈态度那样坚决,徐显明自知多说无益,只好硬着头皮起来朝外走。

他有些丧气,临到门口时候站定,回身看她:“你在家里别乱跑。”

她唉声叹气的说好,目送了徐显明带人离开。

屋外长廊下脚步声渐次远,直到人都走远了,宝月哭丧着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徐月盈身前,声音凄楚着试图去触碰徐月盈裙摆:“姑娘,奴婢都按您的吩咐办了。”

“知道。”徐月盈后退半步,避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睇宝月,“答应你的事我决不食言,此事了结我会再给你二十两银子,足够你们一家子远离扬州城,只是从今以后再不要回来,否则你知道的。”

宝月感激涕零,连连磕头,额头磕在地砖上咚咚作响:“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你不用谢我,我利用你,你也借我的手脱离二婶的掌控,咱们是各取所需。”徐月盈绕开她,“后面该说什么你清楚,自己再好好斟酌吧,过会儿府衙就要来人了。”

从屋里出来,怀瑾才悄声说:“奴婢前两日就想问您,就怕您不高兴,耽误了您的正经事。姑娘既然知道她吃里扒外,拿了她去报官也一样揭破二夫人的虎狼皮,何必做这些?她要是临到事前反咬姑娘一口,姑娘就不怕吗?”

怕?

徐月盈仔细想来,如今还真是没什么好怕的。

生死都经历过一遭的人,最坏的地步不也就是交代出去一条命了吗?

“二婶拿捏着她一家性命逼她做事,我给她银子给她自由保她一家安康,她为什么反过来帮二婶?”徐月盈拉平的唇角透着几许凉薄,“人性如此,我没什么可怕的。”

更何况是李氏要害她在前,就算宝月改口又能如何?难道在公堂上把李氏那些龌龊事一一交代?

她不怕死,宝月却怕。

·

徐月盈在家等了近半个时辰,徐显明是带着黄知府与三班衙役一道回的归宁侯府。

黄知府倒算客气,徐显明就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徐月盈着人奉茶水点心,面沉如水端坐官帽椅上,一言不发。

茶是小龙团,糕也是扬州城顶好的,黄知府一口品出来,知道是上京城送来的东西,至于是郡公府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就不晓得了。

他不动声色多打量徐月盈两眼,神情更客气:“徐小娘子莫怕,贵府二夫人走失,不宜声张,但怕底下人不仔细有什么疏漏地方,我这才亲自来走一趟。”

徐月盈柔柔弱弱的点头:“知府大人是好人,我不怕的。”

她一句好人令黄知府眼角抽动,尴尬的笑了笑。

徐月盈才叫宝月:“就是她昨夜送了二婶出府的。”

对上奴婢时,黄知府官架子大得很,肃容正色,威严得很:“是你亲眼看着二夫人出府回老宅去的吗?”

宝月掖手站在堂中,并不敢抬头,声儿也极小:“奴婢送了二夫人出府门,本来说要送二夫人回老宅去,可二夫人叫奴婢回来伺候好姑娘,不用跟着,奴婢就没有再送,是绿云姐姐陪着二夫人一道回的。”

黄知府皱眉:“那就是没亲眼看见了。”他转过头来又问徐显明,“那个绿云?”

徐显明哦了声:“那是内子陪嫁来的贴身婢女,昨夜随内子一同来的侯府,也是一夜未归,不见踪影。”

黄知府闻言给了门外衙役一个眼神,那是当差久的人,一路小跑不知去何处,很快又回到此间外,因屋中还有徐月盈这样的贵女在,他规规矩矩在门口站定,拔高音调回道:“我刚到门房去问过昨夜当值的,说是二夫人去而复返,据他所说,二夫人还有什么话忘了交代徐小娘子,平日里进出也没人拦过,就让二夫人入内宅了。”

徐月盈颇为吃惊,去看宝月:“那应该就是前后脚,你才送了二婶出门,她猛地想起还有事忘了说便折返回来,你没见到吗?”

宝月赶忙摇头说没有:“奴婢想姑娘晚间吃得少,送了二夫人就往后厨那边去了,不曾见过啊。”

徐显明坐不住,不轻不重一拍扶手:“我早上来问你,你推说不知道,说你二婶离开了侯府回老宅,现在又是怎么说?月盈,当着知府大人的面,你还不老实说吗?”

“徐二爷别急。”都用不着徐月盈反驳,黄知府不急不慢的打断徐显明,又朝徐月盈道,“还是请徐小娘子召了府中奴仆齐聚,好让本府仔细问清楚吧。”

第10章

归宁侯府当差的奴仆加在一块儿足有四十多个,徐月盈让人搬了张太师椅在廊下,她坐着,扫视过众人,柔声说:“知府大人有些话要问,你们不用怕,知道什么就回什么,不知道的也别信口开河,问完了就各自当差,忙你们的差事去。”

站在前头的六七个显然得脸些,连怀瑾都快步下垂带踏跺同她们站在一处。

黄知府背着手望下去:“昨夜你们有谁在府中见过贵府的二夫人吗?”

院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解。

他又说:“昨夜门房当值的小厮说李二夫人去而复返,又回了一趟内宅,你们在内宅里服侍,就没一个人见过她?”

站在怀瑾左手边脸有些圆的婆子嗨呀一声,倒也不怕黄知府的官威,笑着就回:“奴婢还当大人您问什么,还想着二夫人昨儿带了绿云过来,我们都是见过的呢。”

她笑呵呵的,说完了又思忖好久:“后来二夫人折返回来......那会儿天都黑透了,老婆子们四处掌灯,隐约是瞧见了人影,朝着上房院子姑娘那边去,我们是不能到姑娘院里服侍的,就也没追上去看。”

高门侯府规矩大,各人有各人的差事,李氏带人回内宅也是直奔徐月盈住的小院去,天色晚时外头当差的有则见不着她,有则看见了也不会凑上去讨没趣儿。

黄知府大抵心里有了数,只是事情太过蹊跷,即便夜黑风高,侯府内凭空失踪两个大活人,这算什么事儿?

“昨晚上你们还遇上什么古怪的事情吗?”他沉吟须臾,“仔细想想,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都要回禀清楚。”

回应他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院中没人吭声,黄知府啧声,转过身来,正要同徐显明说什么,忽而有个微弱到几乎听不真切的声音传来:“有......昨夜有的。”

“是谁在说话?”黄知府沉声问,“上前回话。”

人群中不起眼的黄衣小婢缓步挪出来,始终垂首不敢望上去,像是有些害怕。

黄知府为官多年,见过的人太多,看得出来,只是这样安抚的事他从来不会做,于是给了徐月盈一个眼神。

徐月盈坐直一些,探头看了看:“紫月?”

她不确定的叫了一声,那丫头抬头,等看清了她又皱眉:“你昨夜遇上什么事了吗?”然后才跟黄知府解释道,“紫月只管后角门上值夜的差事,从不进内宅里来的,只是家里服侍的拢共也就这些人,十来年了,我才能全认得。”

黄知府就跟着哦了两声,嘟囔了句后角门,自己先怔了下,旋即追问:“你在后角门看见什么了吗?”

紫月起先摇头,偷偷瞟了台阶上,见黄知府变了脸色,忙补道:“我昨天晚上浑浑噩噩,觉得像是被迷晕了一样,只是昏睡过去之前看到有人扛了个麻袋一样的东西从后角门出去,那会儿我还有些意识,撑着精神追了几步,等出了耳房,远远地就只看见一辆马车离开,再然后......我昨晚睡得很沉。”

她又赶紧去看徐月盈:“姑娘是知道奴婢的,虽然从不到内宅当差,可一向也勤勉本分,以往奴婢值夜当差从没这样过,可是昨天睡得那么沉,今早黄月姐姐过来耳房这边才把奴婢叫醒,还骂了奴婢两句呢!”

一旁的黄月附和道:“是是,奴婢一早过去的,这丫头闷头睡着,奴婢一看就是昨晚睡下的,说了她两句。”

麻袋,马车,还有紫月口中的迷香,以及她浑浑噩噩沉睡的一夜,这种种细想下来,一切都仿佛都有了联系。

“依你所说——”黄知府的话音戛然而止,一挥手,三班衙役先行退了出去。

徐月盈见状就跟着叫了声怀瑾,丫头会意,带了侯府下人也跟着往外退。

院子里就只剩下黄知府和徐月盈叔侄,黄知府信步踱几回,脸上阴晴不定:“要是照这个说法,扬州城里可就真的丢官眷了。”

这案子拖拖拉拉有五个多月,接连到府衙报案的有十几家,他也派人查了,不过从前都是些平头百姓,也折腾不出风浪,人虽然没找回来,但知府衙门也没闹出更大的事,大多时候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那些人,叫家去等消息。

现在李氏丢了,徐家老宅和归宁侯府虽说是两码事,前些天李氏在府衙跟徐月盈也翻了脸,可中间毕竟有一个徐显明,人家是亲叔侄,保不齐回心转意,握手言和。

黄知府心情阴郁,最厌烦这些事端:“徐二爷往常可有什么仇家吗?”

徐显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沉声说没有:“知府大人多少也知道我,从前有兄长在,徐家上下用不着我,后来兄长不在了,内子是个有本事能干的,我整日里招猫逗狗,游手好闲,不过是个富贵闲人而已,能有什么仇家?”

他贬低起自己不遗余力,徐月盈侧目望去,心底鄙夷。

她这个好二叔,前世就是这样,一切恶都是别人做下的,他最清白无辜,无论是她的下嫁到身故,还是父兄死因的蹊跷,桩桩件件明明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甚至李氏那么多年贿赂官场,他也得了天大的好处,却始终像是最干净不过。

徐月盈适时开口:“知府大人,前几个月扬州丢了那么多人,听说也没有找回来的,如今我二婶她......大人,您有法子吗?”

真要找人怎么会找不回来,不过是用心与否罢了。

黄知府面色难看:“我会尽量把李夫人寻回,只是我来时说过,此事不宜声张,于夫人声誉没有好处,只能派衙役暗中走访搜寻,徐二爷和徐小娘子要在家里耐心等消息了。”

他想了想,很快又说:“不过好在前些天李二夫人身体抱恙,徐家族中又闹了那么一场,对外说病情加重要静养,这些天不出门不见客也不会引人起疑,只是这找人......徐二爷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的。”

徐显明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徐月盈眼眶都已经红起来:“一切都拜托大人了!”

第11章

却说李氏一路颠簸被带出城,中了迷香的人昏昏沉沉醒不过来。

等她转醒,已是第二天晌午。

彼时金乌高悬,二月时节难得天清气爽,纸糊的窗户簌簌作响,并没寒风吹入,反而平添几分温暖。

她在迷茫中醒来,手脚还被绳索绑缚着,房门突然被推开,屋外闯入个五十出头的老汉,乍一看浑身脏兮兮,说他蓬头垢面都不为过。

李氏惊慌之下扬声叫骂:“滚远点!你主子呢?叫你主子来见我!弄错了,你们弄错了!我不是徐月盈!”

那老汉多少年没碰过女人,尤其是李氏这样细皮嫩肉的贵妇人,于他来说,哪怕李氏有了年纪,也仍旧是风韵犹存。

他充耳不闻,欺身上来,立刻将李氏抱了个满怀,连咬带啃在李氏脖颈间吮吸亲吻。

他大约是常年不洗澡,身上臭烘烘的,李氏一阵反胃险些吐出来,铆足了劲儿想要挣脱却不得法。

她发髻散乱,衣襟也被那老汉拉扯着散开,她急了,试着用肩膀去撞他。

谁成想老汉一把钳制住她,拽着她被绑起来的手腕就往床上拉。

李氏急的只剩下了骂人:“你这该死的混账,谁让你来的!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吗!我不是徐——”

月盈二字还没出口,房门又被人重重推开,来人要更急切,带起一阵风似的。

李氏心头大惊,怎么还安排了好几个人吗?那她今天岂不是没活路了!

“都给我滚开,滚开!”

她拼命挣扎,身上压着的重量偏生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新鲜起来。

李氏顺势往去,见身穿官服的衙役立于床前,倒很规矩,眼神别开不往床上看她。

她安静下来,脑子转的极快,声儿颤起来:“官爷?”

那小吏眼皮跳几下,客气道:“贵府报了走失,知府大人令我们四处暗访,总算在出大事前寻到了夫人,您快收拾下,随我们回城去吧。”

李氏一听这个不乐意起来,她这副模样怎么能见人?

她先瞪先前那老汉:“这个人你们要怎么处理?”

小吏皱了下眉头还是回道:“带回府衙,交给大人处置。”

李氏抿唇良久:“我这个样子没法见人,怎么跟你们回府衙去?”

“这......”小吏面露为难之色,犹豫再三,才说,“我留下几个人看护夫人,这就回城回禀大人,再派车到此处接夫人回城吧。”

李氏心满意足,心道这小吏有眼色会来事儿,只是今天的事实在可恨!

她不用细想也知道是徐月盈搞的鬼。

原本该出现在这里被那流浪汉纠缠的该是她!从此她就该万劫不复!

真是小看了她。

李氏恨得牙根痒,仿佛到了此时才想起问一问家中情况:“我家里都还好吗?这样子出事,一家子不得安生的。”

小吏古怪看她一眼,匆匆又收回视线,这回冷下脸来,说不知道:“我们是听吩咐办差的,贵府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只觉得这个李氏很不识好歹,给了点好脸色就要蹬鼻子上脸。

他们这些人一大早出城搜寻,半天没怎么休息过,累掉了半条命,救她于水火,她不说感谢的话,连回城后的谢仪也一概不提,追着问东问西,趾高气昂的吩咐起他们来。

他们好歹是官差,吃的是官家饭,这李氏上蹿下跳的行贿其实府衙众人心里都有数,可那些钱又没落到他们手上,凭什么给李氏卖命?

“那......”

“二夫人且等着就是了。”小吏不欲再理会李氏,一挥手,叫人进来提上老汉,沉声道,“咱们走!”

李氏顿时气结,没说完的话只能生咽回肚子里去,心内有没了底气,遇上这种事,等回了家还不定会如何,只是徐月盈——这祸害她是断然不能再久留了的!

·

徐月盈得信还是徐显明派人来说,李氏被接到了府衙,黄知府派人到老宅告诉徐显明,让他到府衙走一趟,他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徐月盈,这才让人来说,无论如何要叫上徐月盈一道。

换做别的时候她是肯定不去的,但这回还牵扯到那处腌臜营生,她因早有盘算,再梳妆一番,吩咐人套车,跟着徐显明一块儿往府衙去。

黄知府也未曾升堂,把李氏请入三堂坐着,徐显明和徐月盈进门时他还在安抚。

李氏一见徐显明就哭起来,扑到他身边叫老爷:“这回可吓坏我了!”

至于她经历的那些只字不提。

黄知府平日收她好处极多,有心遮掩,于是也不说:“是遭了罪,叫大夫来简单看过,手上都是皮外伤,主要还是受了惊吓。”

可是徐显明眼尖,很快发现了李氏脖颈处啃咬留下的痕迹。

他眼底一沉,徐月盈顺势上前,搀扶着李氏让她坐回去,因知晓那龌龊去处,便留心了李氏身上痕迹,自然也发现。

她无辜惊道:“二婶,你脖子上......这些杀千刀的,居然这样子打晕你!”

李氏骤然变了脸色,一把挥开她。

徐月盈身形不稳,踉跄着往后退几步,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神情:“二婶受了惊吓,连我也不肯亲近了。”她脚尖方向一转,跟黄知府道,“知府大人,我二婶是在什么地方被寻回来的?那些人真是该死!

前几个月我也听外面说起城中有不少女孩儿走失,再也没找回来的,议论纷纷的都说是有人在扬州城做见不得光的生意,掳了这些稍有姿色的少女去替她们赚银子。

如今这些人把主意打到官眷身上来,知府大人要为我们做主的呀。”

李氏恨不得撕烂她那张嘴。

她说的虽然隐晦,可在场的谁听不懂?

徐显明一张脸彻底黑透了,此刻只觉得从头到脚一阵恶寒也恶心,李氏在外面过了一夜,她被什么人掳走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有答案的,姓黄的未必不知,却帮她瞒着。

他咬咬牙,叫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爷!”李氏心有些慌,黄知府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顺着徐显明的话起身来,负手朝外走去。

徐显明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李氏一个,随着一道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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