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救命恩人回来了。
她毒死了我的小马驹,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
我悲痛欲绝,求将军给我一个公道。
可将军却说救命之恩大过天,要我自请离府,让贤于她。
后来,我于冰天雪夜死在了城楼之下。
乞丐们扯碎了我的衣裙,嗤笑着将我最后的体面践踏。
将军看到了我胸口上的梅花胎记。
他终于知道,我才是为他雪中送炭的人。
我咳嗽直至深夜,手中的绢帕早已被鲜血浸透。
嗓子里是火燎燎的痛,我只是麻木的躺在榻上,说不出半句话来。
明玉没有法子,只好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夫人,真的不用奴婢去请将军吗?”
我虚弱的摇头,道:“不必了,将军又不是医者,唤他来,也是没用的。”
更何况,我早已知晓了自己的命数。
如今我体内亏空的厉害,大夫曾言,我时日无多,若仔细照看,可保半年无虞。
半年。
对说来说,已是足够。
夜深了,院外不知为何突然热闹起来。
明玉狐疑,起身前去查看。
突然,我的小马驹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我有些担忧的喊道:“明玉,快去看看,是不是马儿受惊了。”
明玉应声,推开门后,却险些被烛火燃着了头发。
外面立着的,是殷凤身边的丫鬟山桃。
山桃不屑的瞥了一眼,冷声道:“今日我家侧夫人梦魇,将军特意请了人来驱除邪祟,那巫师说,邪祟就在这大夫人院子里,明玉姐姐还是赶紧回去紧闭门窗,别误了正事!”
明玉恼火:“荒唐!真是岂有此理!大夫人体弱受不得惊扰,你们还不速速离开。”
山桃毫不客气的回怼:“这是将军的意思。”
我沙哑着嗓子唤了明玉:“回来吧,随他们去吧。”
明玉愤愤回到我身边,眼角还带着泪花。
我替明玉拭泪,轻声道:“有些时候,不必活的这般通透。”
诚然,我院子里究竟有没有邪祟,将军最为清楚。
但将军想要的,只是博殷凤一个开心罢了。
其实这样大可不必。
从将军将殷凤纳进府中的时候,我便彻底死心了。
我从未有意争宠,更不在乎自己在将军心中究竟有没有位置。
我本就时日无多,余下的日子,我只想为自己的寒儿铺路。
那一晚,院外嘈杂声一片。
我睡不着,便坐在榻边,为寒儿缝制铠甲。
想到寒儿在软塌上睡的香甜的模样,我心中多了一丝慰藉。
寒儿是我在城楼下捡回来的可怜娃娃。
我带他回到将军府后,他眼底含泪,怯生生的唤了一句“娘亲”。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化了。
有了寒儿,我便有了亲人。
自此,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给这个可怜娃娃起名寒儿,一则是因为我在寒冬腊月拣回了他,再者,我想让他坚韧不拔。
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
这是我对寒儿唯一的嘱托。
寅时,外面的声音终于退去。
我虚弱的靠在榻边,沉沉睡去。
自病重后,我开始变得嗜睡。
起初清醒的时候还算多,到现在,每日醒着的时候不足一半。
若不是明玉叫醒了我,我恐怕又要睡到昏天地暗。
明玉用温热的帕子替我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又端来一碗热粥,道:“夫人,吃些东西吧,若是困,一会再睡。”
我点点头。
喝了半晌,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小马驹。
以往这个时候,总能听见它调皮捣蛋的动静。
但今日,这家伙却难得安静。
我问明玉:“马儿可按时喂草了?”
明玉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竟连手中的碗都晃了晃。“喂过了,夫人放心便是。”
我是最了解明玉的。
她跟在我身边多年,我自然一眼便能看穿她的不对劲。
我的心尖莫名颤了缠:“明玉,扶我出去看看。”
明玉慌忙道:“夫人,今日外面风大,您还是不要出去了。过几日回暖再出去也好……”
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的小马驹,出事了。
我挣扎着起身,推开房门,发现了马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
明玉跪在我面前,哭着道:“夫人,是奴婢不好,奴婢没能拦住她们……那巫师说,邪祟寄生在小马身上,都是这畜生扰了侧妃的情景……侧妃便将小马毒死了……”
明玉抬手拭泪时,我这才注意到,她手腕处有些青紫色的伤痕。
原来,她方才刻意将袖口压低,便是生怕我因此担心,加剧病症。
我颤抖着上前,摸了摸我的小马驹。
可是,大狗也要看主人的。
在毒死我的马之前,不应该问问我的主意吗?
哪怕是将小马送到乡下庄子里,也算是留下一条生命。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挽起袖子,怒火中烧的冲向了殷凤的院子。
我要去给我的小马,讨个说法。
我推开殷凤院子的房门,却见她娇软的瘫在将军怀中。
将军手中端着一碗糙米薏仁汤,极有耐心的喂着。
哀莫大于心死。
我麻木的望着这一幕。
见了我,殷凤慌乱的整理外衣,然后规规矩矩上前向我问安。
我厌恶她的样子。
她总是装的这般贤良淑德,可背地里,却恨不得致我于死地。
我颤抖着开口:“殷凤,你为何要毒死我的小马驹?”
殷凤委屈的落泪,她只是对我道:“姐姐,你不要怪我,我……我……”
可她根本说不出任何缘由。
我知道,她之所以毒死我的马驹,便是要我痛苦。
我越痛苦,她越安心。
将军看不下去了,起身将殷凤护在身后:“徐婉,你不要咄咄逼人。昨夜的结果,是巫师占卜,与凤儿何干?”
可我的小马又做错了什么?
自殷凤入将军府后,只因她害怕马匹,我的小马在不能外出游走。
我处处退让,换来的却是这种结局。
“殷凤,你究竟有没有梦魇,自己难道不是最清楚吗?”我红着眼道:“即便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军也不会留宿在我的院子,你为何非要将我逼上绝路?”
下一秒,我的左脸便火辣辣的疼。
将军宽大的巴掌落在我的脸上,我一个趔趄,瘫倒在地。
我不甘的抬眼:“将军,那马驹,是您亲手送给我的……”
将军眼中满是失望的神情。
他似是觉得,我不该这般逾矩。
他一字一顿的道:“徐婉,不过是死了一个畜生,我看你真是疯魔了。依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抚养寒儿了。今晚,我会派人将寒儿接走……”
我如坠冰窟。
我拼命摇头:“不,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寒儿,将军,您不能这样……”
我跪在地上,紧紧握住他的袖口。
我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就像一跳摇尾乞怜的狗。
将军一寸一寸的将袖口从我的手中抽离。
半晌,他沉声道:“凤儿阴气种,需要寒儿的阳气护着,等凤儿身子好些了,我会将寒儿送回去的。”
他大抵是觉得我太过可怜了。
可我知道,我的寒儿永远不能回到我身边了。
我跪在殷凤的院子外不肯走。
我不断的叩头,直到整个额头都变得鲜血淋漓。
将军彻底失了耐心。
他命人强行将我拖拽回了院子。
我的寒儿还是被带走了。
寒儿临走时,眼巴巴的望着我:“娘亲,您不要寒儿了吗?”
我哭的泣不成声。
我说:“娘要寒儿,寒儿永远都是娘的儿子。”
那一晚,我发了高烧。
高烧持续不退,明玉端来一盆又一盆的温水,不断的为我擦拭着身上的热汗。
起初我还有些意识。
我喃喃的唤着明玉。
再后来,我彻底昏睡过去。
我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将军府的那段日子。
我是户部侍郎家中庶女,乃受陛下之命嫁给将军。
可成婚三月有余,将军始终借口边关战乱,迟迟不肯归京。
于是我成了京都最大的笑话。
身为将军府的新妇,却三月不曾见过自己的夫君。
后来,陛下派人把将军绑了回来。
陛下说:“若你继续这样,便是违抗皇命了。”
那一晚,将军竟真的来到了我的院子。
我喜上眉梢,天真的以为他心中有我。
可殊不知,一切只因皇命难违。
我有些生疏的为将军宽衣。
将军推开我,道:“你不必如此,我心中早已心有所属,那女子,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有些委屈。
其实,我曾经也有一位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