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江川爱我,纵使后宫佳丽三千,他只与我夜夜相伴。
我陪他从穷乡僻壤杀出一条生路;陪他从万人唾弃到群臣敬仰。
都说新帝与贵妃伉俪情深,我也对江川的感情深信不疑。
可是最近,我却感觉他有些变了。
我忽然觉得江川变了。
他唤我名字时声音冰冷、没有感情,眼神中满是厌倦与不耐。
从前面对我的撒娇,他总是无条件的配合,而如今,却只是闭着眼睛无奈地叹息。
他心中的爱都跑到哪去了?
夜里总是辗转反侧的这个问题,忽然在前不久得出了答案。
我看见他抱着沈缘唤她娘子,会为她修秋千、为她描眉。
每每这时,我都会像个阴暗中的窥伺者般站在窗外,攥紧手指,咬紧下唇,任凭血迹流下,可我却仿佛感觉不到痛般撕下一块肉,好像这样就会激起我心中的恨,对江川的爱就可以渐渐消失。
“绾绾,你流血了。”
模糊间,我忽觉牙关一松,脸颊被人捧起。
视线恢复清明之时,我在镜中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下唇。
镜后,江川举着描眉笔一脸担忧地盯着我。
又出现幻觉了。
清醒过后痛才密密麻麻地袭来,我下意识举起手,却发现手心的肉早已被扣烂。
“是不是魇住了?”
江川为我上药时,我便用目光细细地描摹他的轮廓。
“陛下可为她人描过眉?”
江川一愣,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唇上的伤口:“又在瞎想,我不是日日夜夜都在你的身边吗?”
对啊,他一直同我待在一起,怎么会去给别的女人描眉呢。
“陛下莫怪,臣妾最近精神不太好,常出现一些幻觉。”
不知为何,我看见江川眸光一闪。
“绾绾,你怎么不叫为夫夫君了?”
出现幻觉这事,我也觉得很奇怪。
大雪那日,我宫门前忽然死了一只猫,不知是哪个宫中娘娘养的,走丢到了我这,被冻死了。
我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被赶来的江川从地上抱起来送回了房间。
事后我问他是哪个娘娘养得,他却闭口不言,我只好求他给那小猫埋得好些。
那之后我总会无时无刻地出现幻觉,幻觉中所有人对我都不好,只有一个叫雅颂的女子,常伴我左右。
可是现实中并没有雅颂这个人。
今日起得有些晚了,我匆匆前去给沈缘请安。
她这几日也出奇地怪,往日梳得平平整整的发髻现在却有些凌乱,一种说不上的疲惫感在她身上环绕。
宫人们说皇后对我像亲妹妹一般好。
可我却只在那双眼睛中看到恨。
按理说妃嫔请安时皇帝不会来,可江川今日却忽然出现在门口,从还未起身的我身旁路过,然后挽上沈缘。
我怔愣着看着这一幕,心底泛起一阵疼痛。
听着那一声声“缘娘”,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我和江川还住在香门街卖鱼的生活。
那时的生活算不上富裕,仅凭每日打鱼的收入补贴家用,我眉间常有那化不去的忧郁。
每每这时,江川就会从回家的山路上为我采一枝花,戴在我的发间,哄着我生活总会好的。
他唤我绾娘,为我敲背。
他说将来一定会让我过上好的生活,一直爱我一个人。
可是如今他富有了,日子也变好了。
我却没有爱了。
我跪在地上,腿上的陈年旧疾发作,上半身支撑不住地倒在了地上。
昏迷前,我只看见江川毫无波澜的双眼。
我醒来时,江川正趴在床边小憩。
他眼底满是乌黑,额前碎发丛生,连胡子也忘了刮。
或许是听见我起身的动静,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从床上弹起来,握住我的肩膀。
“我又出现幻觉了?”
我有些懊恼,这几天已经发生很多次了,我总是会在某个瞬间陷入幻境。
江川只是抱住我,像当年在那张破旧的小床上,他抱着受伤的我无声地安慰。
后来我渐渐陷入梦乡,尚存意识时依稀听见外面传来争吵声。
“不是跟你说过绾绾不用请安,你是存心与朕过不去?”
“真是好笑,本宫又没有求着她来,是她自己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地跑到了本宫的宫殿!”
“……”
“江川,你敢打我?!”
天气好的时候御花园中常有鸟蝶飞来,我直觉是晒少了太阳,这才导致身体出现病情。
感受着空气中百花的芳香,我的心情舒缓不少。
“娘娘,你看这有勿忘我!”
我向那声音出处望去,看见一个年轻女子。
我怀着疑惑走过去:“你是?”
女子笑了笑:“娘娘怎么问我是谁?我是雅颂啊!”
雅颂……
奥,是雅颂啊。
我敲了下她的头:“我当然知道是你,跑哪去了,害得我找你半天。”
雅颂捂着头佯装委屈:“我一直都在此啊娘娘……是你没看见我……”
雅颂是我在香门街结识的药女,江川采花给了我启示,或许可以靠卖花再补贴补贴家用。
可惜那日我上山途中忽然下起了大雨,巨大的泥石流从山顶冲下来,直接将我卷走。
等我被发现时,已经回到了家中。
我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对着江川一阵数落:“今天天气这么阴,你也放心让你娘子只身进山,怎么想的啊!”
江川只是沉默着磨药,我了解他,他在愧疚时会下意识地垂下眉睫,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我虚弱地抬起手:“姑娘莫怪,夫君他并不知道我进山。”
女子又转头数落起我来:“你怎么想的,让你夫君守活寡吗?”
见我与江川同时陷入沉默,她叹了口气,气鼓鼓地去煮药了。
江川坐在我的床边,抚摸着我的腿。
我能感觉到两双腿已经断了,或许日后很难再站起来了,但这不能怪江川。
他说的每一句对不起,都好像钉子打在我的心中。
“不用自责,江川,我相信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夫君。”
转头,却见女子正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像看一个傻瓜。
之后几经辗转,我与雅颂也算是共患难的挚友了。
她生性活泼,进宫后常在我身侧逗我开心。
只是江川似乎不怎么喜欢她,或许是因为雅颂总是说他这不好那不好。
“你在这干什么?”
我与雅颂谈笑间,沈缘来到了这里。
一见到她,雅颂像一只警觉的小猫一般挡在我身前。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安。
沈缘的脚踩在勿忘我上细细蹂躏,仿佛将这可怜的花当成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