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是民间有名的琵琶大家,当朝皇帝痴迷音律,贵妃为了固宠,特地宣阿姐进宫教习。
却只因皇帝夸了阿姐一句玉手佳人,姑射真仙。
阿姐就被贵妃下令砍断双手,剥皮抽骨。
一身雪肌被鞣制成人皮鼓,身上的美人骨更是被制成了一把音色极好的玉骨琵琶。
一地断肢残骸中,贵妃却笑得肆意张狂:「看这贱人还拿什么狐媚皇上!」
一年后,贵妃被美人夺宠,我入宫献宝,让她以一曲《相思引》重获圣宠。
贵妃欣喜无比,她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在极致的痛苦中哀求我,求我将她身上的美人骨一件件取下,做成乐器。
九重宫阙,春昼深深。
关雎宫灯火通明,地上蜿蜒的鲜血染红了庭前的枫叶。
贵妃盛凝烟坐在上首,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生怕下一个被拖下去扒皮拆骨,制成乐器的就是自己。
今日本是贵妃的生辰,皇帝在来关雎宫的路上却被玉昭仪的琴声勾了去,只差人送了不少珠翠罗绮、玉器珍玩到关雎宫来安抚贵妃。
气得贵妃当场就狠狠砸了那些赏赐。
「就属那个贱蹄子会狐媚皇上!明知今日是本宫的生辰,也明知皇上来关雎宫肯定会先路过她的钟粹宫,偏这会儿子弹什么《长相思》,硬生生将皇上的魂儿都勾了过去!」
「不过是打量着本宫伤了手,那玉骨琵琶也不慎被跌坏了,这阵子都不好陪皇上品竹弄弦,这才给了那个贱人可乘之机。否则就凭她,也配从本宫这里抢走皇上?」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谄笑着奉承她:「娘娘说得极是,谁不知这满宫之中,若您的琴技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玉昭仪,萤火之光,也配与皓月争辉?」
「只消过些时日,您手上的伤好了,再寻上一把称手的乐器,皇上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啊!娘娘恕罪!」
她猝不及防被贵妃狠狠一巴掌扇倒在地,脸上被长长的护甲刮出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却是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颤抖着声音不住地向贵妃请罪。
贵妃柳眉倒竖,一双美目里盈满了怒气。
「等等等,太医让本宫等,制乐司的人让本宫等,现在就连你也让本宫等,等本宫的手好了,合意的琴制好了,怕是皇上的心也彻底留在玉嫔那里回不来了!」
「谁能替本宫想出个有用的法子来,本宫自然重重有赏,若不然,本宫瞧着今年关雎宫的枫叶还不够红,倒是正缺点滋养的花肥。」
满室寂静,宫人噤若寒蝉。
我却在此时不怕死地站了出来,盈盈跪倒在贵妃面前,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于她。
贵妃本想叫人将我拖下去,却马上就被我手中之物吸引了视线。
是几截丝弦,洁白如玉,在烛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贵妃微微眯起凤眸,用两指轻轻捻起丝弦细看:「这是何物?」
我恭敬回禀:「奴婢的祖父曾南来北往各地经商,也误入过不少神秘之处,这琵琶丝弦便是偶然在西域一秘境洞窟寻得,据传乃敦煌飞天仙子遗落人间之物,名为“情丝”」
我故意顿了一顿,贵妃的呼吸果然变得有些急促:「继续说下去!」
我缓缓道来:「据传,“情丝”不但有灵性,更被胡商以奇药浸泡温养过。以此作弦弹奏,不仅可以勾住情郎的心,更可温润滋养弹奏者的一双纤纤玉手,有此一物,娘娘自然两难可解。」
贵妃狐疑地看着我:「当真有这么神奇?若敢骗本宫,你可瞧好了,架子上的那面人皮鼓可就是你的下场。」
我的目光落在贵妃所指的那面鼓上,那正是我日思夜想的……阿姐。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贵妃!
可现在的我杀不了她,更不想让她死得那么痛快。
我要她百倍千倍地偿还阿姐所受过的痛苦!
手指用力地掐入掌心,痛感让我清醒:「娘娘一试便知,婢子所言若有半分不实,自有项上人头可随时任娘娘取去。」
贵妃终于正眼看了我一眼:「你这婢子倒有几分胆识,若试过后真如你所说,本宫自然重重有赏。」
她命人将丝弦续在了一把螺钿紫檀琵琶上,转轴拨弦三两声,果然琴声古朴清亮,不同凡响。
更神奇的是,弹奏以后,过了一晚,贵妃原本红肿不已的一双柔荑,不但肿痛全消,甚至更加白嫩了几分。
如是这般,贵妃在隔天的宫宴上,素手拨弦,一曲《相思引》响遏行云,以曲诉情,哀婉缱绻,令人动容。
一曲终了,皇上立马将最近的新宠玉嫔抛在脑后,在贵妃咯咯的娇笑声中,将人打横抱起一路抱回了关雎宫。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贵妃一时风头无两,恩宠更甚从前。
她心情大好,召我去她跟前领赏。
又仔细打量着我这副粗丑吓人的面皮,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这次倒是多亏了你这婢子献宝,你叫什么?以后便留在关雎宫伺候吧。」
我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谢娘娘大恩!奴婢清欢,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我埋下头,无人看见我勾起的唇角。
不枉我忍受痛苦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贵妃终于上钩了。
我貌丑无盐,不可能勾引皇上。
所献丝弦也用银针验过无毒,不可能借此加害于贵妃。
所以她便以为自己不过是留下了一个普通无害的宫女,还能借此昭显自己的恩德。
可她不知道,我之所以如此貌丑,正是亲自以血肉之身饲蛊的后果。
而那几根丝弦,并非普通的丝弦,更不是什么仙人所遗,而是最最阴狠不过的蛊物。
因是蛊而非毒,自然银针也是验不出任何问题的。
而从她拨动琴弦,奏响第一个音符开始,极其细小的蛊虫便会爬进她的肌肤,钻进入她的血脉,直到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等蛊虫彻底钻进她骨头的那天,发作起来,她更是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届时,我将是这世上唯一能缓解她这极致痛苦的人。
我会让她跪在我面前,哀嚎着求我,求我将她身上的骨头一件件取下,制成乐器。
届时我将用她的骨器奏响这世间最悦耳动听的乐曲,为我那无辜惨死的阿姐安魂送行。
我阿爹是个乐痴,于音律一途颇有造诣,精通各种乐器,而我阿娘,则是出生苗疆十万大山的蛊女。
他们二人相爱,生下我和阿姐。
阿姐小小年纪就完美继承了阿爹的音乐天赋,而我却是天生就更乐意和那些蛊虫毒蛇打交道。
外人都说,阿姐弹奏曲声悦人,而我与蛇虫为伍吓人,阿姐惹人喜爱,而我让人害怕,是个怪胎。
不定以后还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最好趁还小,将我带出去丢的远远的,以免日后玷污我家门楣。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完全忘却了我也会以蛊虫入药治病,甚至他们中的一些人,在生病没钱看大夫时,还曾受过我的恩惠。
我天生冷情冷性,听见这些话,除了觉得有些不值得,也并没有太伤心难过。
他们爱说,便让他们说去好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一向待人温和的阿姐却不依,难得态度强硬地对他们沉下了脸。
她冷言道:「我沈云瑶的妹妹如何,我沈家人要如何对待月瑶,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置喙。」
阿爹阿娘表露出对我的担忧,怕我以后没人敢娶时。
阿姐便会笑着劝解他们:「我们月儿是这世上顶好顶心善的女娘,若她将来的郎婿连这点胆量和识人之能都没有,又怎配娶走月儿?」
「日后等月儿长大了,若得遇良人,我沈家自然是十里红妆欢欢喜喜送她出嫁,若月儿一辈子不嫁人,我这做阿姊的,也养得起她一辈子。」
我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摆弄一只毒虫,听得有头没尾的,懵懵懂懂抬起头,认真地问道:「什么凉仁果仁的,好吃吗?」
阿姐愣了一下,随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往我嘴里塞了一块她亲手做的杏仁糖糕:「小馋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