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那年花朝节,我跪在花神娘娘像前,一抬头只见墙头上的崔醒对我招手。
那是我的少年郎,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厢情愿,指腹为婚。
直到我亲眼看到他的花笺上写着我表妹的名字。
我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后来大战援军未至,我的父兄战死沙场,我主动请命和亲东陵。
他死死拦住和亲队伍“罗云舒,为什么?
我自小便是京城人人羡慕的对象,父亲长兄身上皆有战功,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崔醒初上战场赢得头功,是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
那天正是花朝节,我与交好的世家小姐同去花神庙祈福,远远地瞧见崔醒脚踏石凳轻易将手中花笺挂到高处,转身向后院走去。
离得远他没瞧见我们几个,待我们走到树下崔醒已经不见了。
“哎呀,崔小将军将花笺挂到何处了?”
“最高处那个鹅黄色的就是了。”
“真想看看崔小将军的花笺写的什么。”
“上面定是云舒姐姐的名字。”
……
女孩子扎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我敷衍了两句,心中却有些发沉。
前年花朝节我及笄之后,崔罗两家将婚事提上日程,原本打算定在去年年底。
崔醒却在此时主动请缨上了战场,我父亲原本有些不快,但崔醒在战场上与兵士同吃同住,打起仗来头脑灵光调度得当,再加上大哥有意相让,立了头功回来。
自此父兄提起崔醒都是一脸满意,可我却觉得有些不对。
崔醒走我就觉得不对,他虽是将军之子却跟我二哥一样,虽也学兵法,但对打仗毫无兴趣。
且他似乎对我们的婚事毫无期待。
我抬头望向树梢,晨光穿过树影晃在我的脸上,那鹅黄色的花笺在最高处飘飘荡荡。
南盛国习俗女孩子及笄之后才会拜花神,我生在花朝节,因此错过了十五岁的花朝。
半年后崔醒上了战场,错过了十六岁的。
是以今年我早早差人给他送信,约他花朝节相会,却被他拒绝了,我本没有多想。
但…今日崔醒独自前来,我却不知道,这上面真的是我的名字吗?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说来可笑,一般人挂花笺都是用红绳系在枝头上,崔醒挂得这样高,只能提前系一个绳圈套上去。
所以一阵风吹过,他的花笺轻易便掉在地上。
礼部侍郎家的小姐眼疾手快,上前捡起来正要调笑几句,却迅速愣在原地,花笺烫手一般再次掉在地上。
周围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一半人看我一半人看地上那一抹鹅黄。
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动作,我定了定心神,上前捡起花笺。
上面的名字是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罗云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使我有心隐瞒也无济于事,崔醒和罗云浅很快被叫了回来。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崔醒看我的眼神带着怨恨对我道:“谢云舒,你非要如此?”
崔夫人自小待我如亲女,登时怒道:“你还不闭嘴?”
我扶着崔夫人,心中一片冰凉,尽量平静道:“崔醒,是你自己系不牢花笺,风一吹便掉在地上,那么多人看着,你要我如何做?”
从风吹过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他与罗云浅暗渡陈仓那一刻开始,注定有今天这个结果。
不过是早晚的事。
崔醒不敢看我,倔强地拉起罗云浅的手。
“娘、伯父伯母,我喜欢的人是云浅,和云舒的婚约不过当年戏言,望长辈们收回成命。”
崔醒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罗云浅也随着他一同叩首。
罗云浅跪在地上,她的身侧跪着崔醒,好一对正在历经风雨的璧人,如果崔醒不是我的未婚夫婿的话。
“竖子胡言!淑琴你让我把他带回去,等他爹回来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到底是在我家府上,崔将军远在边关,崔夫人不好多说什么,劝和我娘想先带他回去。
我娘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扶着崔夫人的手上定了一瞬,扭过头去:“阿醒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必太过约束。”
我明显感觉到崔夫人僵了一下,随即安抚性地拍了拍我的手,道:“等老崔回来,我们夫妇俩带着阿醒登门致歉。”
眼看着崔醒行将离开,罗云浅显而易见的恐慌起来。
崔醒面色犹豫,我大哥道:“我罗家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孤女。”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重了。
听闻“孤女”二字,罗云浅的脸色瞬间变了,崔醒似是有些心疼,但也知道今日定不会有什么结果,被崔夫人拖拽着离开。
罗云浅也被下人带回后院,无事不得外出。
我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今日崔将军不在他也不便说话,等人走了只问我一句:“云舒,你想嫁给他吗?”
我想嫁给崔醒吗?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因从小我就知道以后我一定会嫁给这个人,没有别人。
这几年并非没有适龄少年向我示好,只不过那些人我从不放在眼里,他们也…不如崔醒耀眼。
“你与崔醒指腹为婚,我们做长辈的从来没问过你们。若是你不愿意,这婚事便作罢,爹娘自会为你做主。”
回房后,娘陪着我坐了半晌,我借口累了让娘先回去。
娘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摸了摸我的脑袋便先走了。
崔醒于我而言代表了什么呢?是我从咿呀学语到现在所有的时光,他和我二哥同岁,我自小与他们混在一处,在他们的带领下开蒙读书,跟着他们比划武功招式。
我掏出袖中花笺,与崔醒一模一样的鹅黄色,连字迹都如出一辙。
是了,我们的书法先生是同一个,再加上我自小不自觉追着崔醒的脚步,这一手字像了个十成十。
只不过我的花笺上写的是“崔醒”,他的写的是“罗云浅”。
还记得十五岁那年花朝节,也是我的及笄礼,女子及笄是大事,并不接待外客。
而崔家与我家只隔了一道门墙,他大剌剌翻上墙头向我招手,爹娘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及笄礼结束之后,他悄悄摸到我的院子,给我送了一顶花冠。
“来,哥给你带上。”这厮仗着自己比我大两岁,总让我也喊他哥哥。
我不懂事的时候确实喊他“阿醒哥哥”,年岁渐长便不喊了,偏偏他还故作怅然地感慨:“小团子长大了,连哥哥都听不来一句。”
我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藏着的少女心事漏了出来,恼羞成怒地喊人将他赶了出去。
当天崔醒被我二哥追得在屋顶乱窜,大哥知道后叫人连夜砌高了墙,我娘知道后开玩笑说等我们成亲,这院墙就可以直接打通了。
那之后,罗云浅就来了我家。
仔细想想他和罗云浅,并非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