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那个人。
因为我啊,是夏星辰的附属品,是她的移动血库和哆啦A梦而已。
当我连附属品的价值都没有的时候,妈妈就会冲我吼,「你一点用都没有,怎么不去死啊。」
后来,如她所愿,我真的死了,死在了二十二岁生日那天。
那个眼里从来看不到我的妈妈,一夜白头。
我从医院出来,前段时间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胃癌晚期。
「夏小姐,你现在虽然是胃癌晚期,但是如果积极治疗,还是有可能活的久一点。你可以和你家人商量一下,看是选择手术还是化疗。」
「不用了,不治了。」
「夏小姐,你还年轻,没必要那么早就放弃希望。」
「我本就是多余的人而已,早就不该活着了。」
马路边的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茂密了起来,郁郁葱葱。
我在心里默了默,原来已经5月中旬了。
我似乎越来越不记得日子了。
我感觉自己心情又有点沮丧,想起来,今天的药还没有吃。
在胃癌知道之前,我就有严重抑郁症,很多年了。
往手里倒了三片药,然后塞到了嘴里,没有喝水,直接就咽了下去。
有点难咽,不过习惯了。
朗朗的天色,豆大的雨珠却说下就下,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来。
我慢半拍地找地方躲雨。
妈妈给我打来了电话,「夏天,下雨了,你姐去看话剧了,你去给她送个伞把她接回来。去之前先去祥宁街买你姐姐爱吃的芋泥酥。」
「妈,我在医院,我也没带伞。」
「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啊,那么没用,怎么不去死啊。你没带伞不会自己想办法啊,记得5点前带上伞在话剧场门口等着你姐姐,别让她淋到雨。」
妈妈果然没有听到我在医院这句话。
或许听到了,只是不在意。
妈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只是妈妈,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可能是因为我越来越没用了,我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都要没有了,所以我要死了吧。
我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了妈妈的要求。
我先去买了伞,然后去祥宁街买了芋泥酥,最后去话剧院门口等着。
夏星辰夺过我手里的伞,翻了个白眼,「傻愣愣地又在想什么呢?就像傻子一样。」
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刚刚我忘记了她的样子。
我把手里的芋泥酥也递了过去,「妈妈让我给你带的,妈妈还让我送你回去。」
夏星辰拆了包装,吃了一个,语气依旧不好,「妈妈也真是的,又叫你回去干嘛。」
夏星辰就走的飞快,我跟在后面,赶在她关车门前,坐了进去。
夏星辰把头扭过一边,「你得谢谢我,要不是因为我,你还没有这个机会回家。」
原来我是不能随便回家的,我差点又忘记了。
我有些恍惚地想起来,进了大学,哪怕大学和家里在一个城市。
妈妈还是让我大学就住到了学校里,然后入校当天就把我的房间改作了储物间,我少的可怜的东西,也被妈妈当垃圾扔了。
学期结束,我想回家,我问妈妈,我住在哪里?
「你都已经那么大了,放假的时候不去打工,还想着回家享福。一点用都没有,怎么不去死啊。」
我的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只有在夏星辰需要我的时候,妈妈才会想起我来。
因为我啊,本来就是因为夏星辰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夏星辰早产,刚出生就在保温箱里呆了一个月,可是依旧体弱多病。
她有再生性障碍贫血。
她还是熊猫血。
虽然近亲属不能直接输血,但是多一个同样熊猫血的人,也就多一份血源的保障。
所以,妈妈生了我。
如她所愿,我也是熊猫血。
我是生来给夏星辰配的移动血库。
漫长的岁月里,夏星辰需要输血的时候,妈妈总是把我推出来。
「医生,她也是熊猫血,我让她马上去输血,要多少都行,随便抽,能帮忙看看血库里可以调点血给我女儿输血吗?」
妈妈她,忘记了,我也是她的女儿。
车子开到家门口,我从回忆里出来。
妈妈急切地把夏星辰拉进了门,递了毛巾过来,脸上神色关切,「星辰,快把脸上的水珠擦擦,感冒了可怎么得了。」
夏星辰并没有淋到雨,稍稍擦了下就把毛巾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夏星辰靠在妈妈的肩膀上,亲亲热热的撒娇,「妈妈,你怎么让夏天来接我了?」
妈妈这才快速地扫了一眼跟在夏星辰身后的我。
我的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也因为被雨水打湿的缘故,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
妈妈的视线很快就移开了,随后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把目光又移了回来。
妈妈似乎愣了下,怔怔地盯着我,眉心很快就拧了起来,语气嫌弃,「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瘦的皮包骨头了,还符合抽血的标准吗?可别有需要你抽血的时候,你都不能抽血,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的心往下沉了又沉,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
妈妈,她只关心我还能不能给夏星辰输血。
「杵在门口干什么,看着就糟心,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妈妈,你就不要和夏天生气了。她小时候不在你身边,习惯是会差一点。」
夏星辰如往常一样,再次内涵我。
是的,为了夏星辰,我妈生了我,但是体弱多病的夏星辰早就占据了父母全部的精力,哪里还有精力来管我。
出生第三天,我就被扔给了奶奶,随她回了老家。
奶奶对我称不上好,她只喜欢夏远航这个孙子而已,一个养在爸爸妈妈身边,小我5岁的弟弟。
我一直一直盼着妈妈把我接回去。
只是小时候的我,也不具备献血的能力,妈妈早已完全地遗忘了我。
要不是奶奶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妈妈都不会把我接回来。
夏远航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门口的我,明显不悦,「妈,她怎么来了,她来干什么?」
「你不是不肯去给你姐送伞嘛,爸爸妈妈又都没空,所以让她去了,妈还有点事要交代她做,说完她一会儿就走了。」妈妈安慰夏远航,仿佛我的到来是真的让夏远航委屈了。
「人品那么差,怎么还没死啊!」夏远航毫不避讳地骂骂咧咧。
妈妈也不生气,只是给夏远航手里塞了个洗好的苹果。
我弯腰在鞋柜里找鞋,发现属于我的拖鞋已经没有了。
我连自己的拖鞋都不记得是哪双了吗?
我正打算重新拿双鞋。
「不用换鞋了,回去吧,湿答答地别把家里都给弄湿了。」
原来妈妈不是没有看到我淋了雨。
只是不在意。
我的鼻子很酸。
我有些恍惚地回想着,我的妈妈在意过我吗?
似乎也曾经是在意过我的。
刚把我从老家接回来那天,妈妈提出,一家人一起庆祝一下。
夏星辰说,想吃西餐。
只是,我哪里吃过西餐,我局促地满脸紧张,要了全熟的牛排,刀叉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夏星辰笑着乖巧地提醒我,「夏天,吃牛排没人会吃全熟的。」
爸爸妈妈的脸色在服务员鄙夷的目光里,也尴尬了起来。
后来,他们去西餐厅,我再也没能一起去。
爸爸妈妈对我冷淡了起来,因为夏星辰乖巧体弱需要呵护,夏远航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儿子,而我只是一个自小就不亲的女儿。
我再次在这个家里透明了起来。
妈妈买任何东西,永远都不会有我,就像以前我在老家一样。
她仿佛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直到进入新的学校的第一次大型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一,夏星辰考了年级第五,夏远航没有排的上号。
爸爸妈妈似乎都没想到我能考的那么好。
那天的餐桌上,两个鸡腿,一个给了我,一个给了夏远航。
我心里美滋滋的想,妈妈也是有点爱我的。
下次我要考的更好。
只是很快,学校里开始有传言。
夏天是个小偷,因为偷东西才转学过来。
夏天考试作弊,所以她才能考那么好。
夏天小小的年级就和小混混谈恋爱,小混混还为她打架。
……
谣言太多了。
后来。
真的有人在我的书包里找到了班委丢失的活动经费。
有人看到我考试的时间捡起了地上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