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民间乞儿。
阴差阳错下，被说成是先帝的女儿。
新帝年纪不大，手腕厉害，将我赐婚给辅政大臣。
后来我才知道。
新帝不想嫁自己的亲妹，所以不在乎我的身份。
辅政大臣一心只有真公主，所以不在乎我的真心。
于是我偷偷将心藏起来。
日后，只能我自己看。
我跪在大理石地上，册封我为定国公主的旨意还热乎着。
站在台阶之上的。
是新登基三年的皇帝。
他被世家推上皇位，却还没有亲政。
其实我不在乎谁是皇帝。
可他年年下令沿街布粥，我吃过一段时间饱饭。
所以他是个好皇帝。
我进宫前都是这么想的。
可是我想告诉他。
我不是真公主。
我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弟弟。
他们只是去做生意了，还没有回来。
我吃百家饭长大，怎么可能会是宫里人。
皇帝没有听我说话。
只是听从官员汇报。
他们穿着红色官袍，没有初见的傲慢。
只是弯腰鞠躬，告诉皇帝，我是最合适的。
也是，如今时局混乱。
能活下来与我同龄的女子，好像也没多少了。
新帝是个稚嫩的青年。
金冠上镶嵌白玉，身上绸缎龙袍加身，负手而立时，遮不住的矜贵气质。
比我在街上看戏文里最好看的伶人还要好看。
他的手有力捏着我的下巴。
“这就是我的皇姐？”
他挑眉一笑，眼里带着试探。
我对他笑了。
尽可能扬起我最好看的笑脸。
“皇上，只要您说是，我便是。”
“天下的一切都是您的。”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他。
他放开我，用手绢抹了抹捏过我下巴的手。
下一瞬，就被内监拿走。
“日后，皇姐便在依兰阁住下。”
我用头叩地。
在内监细嗓下，我成为大梁长女。
安国公主。
成为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赐婚。
他给我安排的驸马是当朝摄政王。
也是世家之首的申东萧氏。
听说，他与真公主安阳有过风流韵事。
可惜传播这些的人，都被杀了。
因此没人知道真假。
我没有反抗。
只是温顺地接受了这桩婚事。
在众人眼中，一个小乞丐能成为公主，嫁给权倾朝野的男人。
是我的福气。
甚至我都没有拒绝的权力。
否则就是不识好歹。
我来到依兰阁。
是个很普通的宫殿。
院子里用葡萄藤装饰的架子。
教导嬷嬷在那里等我。
“公主殿下。”
她向我行了个极其恭敬的礼仪。
意味着，我公主的名头彻底坐实。
我葫芦画瓢，却让她微微皱眉。
“公主此次要嫁之人，是极重规矩的，万不能懈怠。”
嬷嬷嘴上恭敬，下手却毫不犹豫。
她双眼微垂，像极了破庙里的菩萨。
总要人抬眼向上看。
就在这样的残酷教导下，日子来到了我大婚之日。
这日秋高气爽，正是出嫁好时节。
正当我将凤冠戴上，门外进来一个人。
她双眼微红，似乎哭了很久。
眼角那颗黑痣愈发明显。
我的眼角也有这样一颗。
但我是红色的。
娘亲说，眼角有痣的女子，是前世哭得太多。
而我那颗，也许上辈子过得太苦，留了血泪太多。
我不由自主抚上眼角。
身后宫女进出不断，可没有一个是该送我出嫁的人。
她见我动作，笑了出来。
但很快收了嘴角。
“难怪皇兄说，你才是最合适平庭哥哥之人。”
平庭，萧平庭。
即将是我的夫君。
我听闻此话，抬眼仔细看去。
我淡淡一笑，将口脂抹上。
“公主谬赞。”
我从铜镜中细细端详，说书人没有说错，她真的很好看。
没有过多装饰，乌黑鬓发间只有零星几颗明黄色小花，唇色更是淡淡的。
却整个人焕发一种让人无法错眼的美丽。
说书人还说她善良温婉，当初对皇帝照顾有加，这才有了最富裕的封地，以此为号，称为平阳。
甚至还不用前往封地居住。
她和皇帝一样，都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平庭性子倔，若是有什么惹皇姐不开心了，劳烦皇姐宽容一二。”
她陷入了回忆，小女儿的心思直接摆在脸上。
“不过他最听我的话，日后皇姐若是被他欺负了，便与我说。”
“别看他面上孤傲，但心底却是善良的。”
这话有些亲密了。
我微皱眉，但还是浅笑道：“我们日后是夫妻，自然会多为他考虑。”
平阳微笑的嘴角收了收。
见她这样，我心底也明白了几分。
可有些话，没必要说得太满。
也不必说得直白。
就比如，既然她和萧平庭两情相悦，为什么皇帝不允。
世家与朝廷联合，是历来都有的规矩。
可皇帝宁可匆匆找一个假公主。
也不愿自己的亲妹妹嫁过去。
但我也不想深究。
毕竟，这些东西都不是我能打听的。
说书人曾有一句，我很是受用。
听到的，知道得多了，死得也就越快。
我深以为然。
吹吹打打的喜乐传来。
在嬷嬷的指引下，我走上了花轿。
同时我也知道，新郎并没有来迎亲。
来的人，是他的弟弟。
我没有过多恼意，毕竟这些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谁与我成亲，拜堂。
都不重要。
我看着面前通红的一片。
死死揪着手上的手帕。
最重要的一步，我已经成功了。
婚后的生活很是无趣。
因为萧家为世家，家族成员不少。
但有萧平庭的地位在，众人也不敢置喙。
对我更是以主母尊敬。
萧平庭虽说冷淡，但丈夫该做的，他还是照做。
比如，新婚当晚，他来到我的院子。
我告诉他，外面有喜婆看守。
明日是要上报皇帝的。
而我只是仰面瞧他，泪眼盈盈。
“我还是要在萧府生活的。”
“萧大人，求您怜我，至少，让我有个孩子。”
我虽说是公主，但成亲仓促，公主府到现在都没建。
成了陪嫁最寒酸的公主。
许是红烛下，衬出我的眼过于像她。
正在宫中默默哭泣的平阳公主。
萧平庭犹豫再三。
还是成全了我。
半夜醒转，龙凤蜡烛并未燃尽。
我轻手轻脚下床。
萧平庭优渥的侧脸此刻正在烛火照耀下若隐若现。
呼的一声。
蜡烛熄灭，房内陷入了黑暗。
黑夜瞬间淹没萧平庭近乎完美的五官。
和我冷冽如冰的双眼。
有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
男人是永远不会缺少侥幸心理。
新婚当夜后，他带我进宫拜谢皇帝。
由于皇帝生母早逝，嫡母追随先帝而去。
因此，我们进宫，只能去看皇帝。
在殿上，平阳也在。
她垂首敛眉，想必是听说了我们已成夫妻。
像个吃醋的小妻子般，别扭着不看萧平庭。
我故作不知。
让萧平庭不断在意平阳。
一直到最后，我对着皇帝笑道：“早听说御花园风景如画，不知我是否有这个福气。”
皇帝没有多疑，当即赞同。
我牵起萧平庭的手道：“夫君，同我一道吧。”
他新婚燕尔，皇帝特意准了他十日沐休。
今日，正好能陪着我一同游园。
他面上挣扎，却还是应下。
萧平庭是个温和性子，当众也会给我几分面子。
于是我也愿意让他与平阳互诉衷肠。
刚到御花园，我便借口要去更衣，将大部分宫女带走。
果然没过多久，平阳跟了过来。
他们一见面就迫不及待拥抱在一起。
“平庭哥哥。”
平阳未语泪先流。
“皇兄说，你们已经...”
她更是哭得不行，整张小脸我见犹怜，若我是男子也忍不住软了心肠。
萧平庭更不用说，直接用手抹去她的泪痕。
“她毕竟是我妻子，我没办法。”
又轻声安抚了几分，平阳才破涕为笑。
“姐夫。”
平阳眼角突然变得妩媚，说话也带了几分颤颤的情愫。
“她与我，谁让你快乐。”
细如青葱的手指划上他的胸口。
很快两人消失在御花园。
原来如此。
我冷眼看着两人的进展。
看着平阳和萧平庭熟练程度，这想必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我还发现了个更有趣的。
高高在上的皇帝，像个被人发现的贼。
红着眼，死死盯着萧平庭和平阳离开的方向。
后面依旧是风平浪静。
不知为何，小皇帝没有出手，也没有提及。
只是埋头在朝政里。
而我的丈夫，除了一月一次的交差。
其余时间，都只是来我房里做做。
萧宅后院，不比深宫寂寞。
而平阳，只要萧平庭来找过我，第二日，她必定来邀请我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