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怔大妈为了功德,每天都要在河道里放生大量的鱼苗和螺蛳。
我试图向她们解释什么叫作生态平衡,什么叫作食物链,劝她们不要乱放生.
却被指着鼻子大骂,说我死后必定下地狱。
一个礼拜之后。
那个指着我鼻子骂街的大妈离奇暴死在家中。
我住在一个河道纵横的南方小城里,小区的后门处就是一个和外部河道底部相连的池塘,塘水很清,日光下澈,可见其中藻荇交横。
这个池塘的水质很好,所以我作为这个河段的河道管理员,基本上不用怎么操心。
但最近几天,我发现,池塘里似乎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我每天早起巡河的时候,都会在水面上看见一些零散残破的鱼身和鱼头。
为了抓住往河里丢脏东西的无良市民,我在河边蹲守了好久,最终发现是小区里的一帮大妈干的好事。
这群大妈每天早上八点半都会准时出现,先拿着扩音器哇哩哇啦地唱半个小时《往生咒》,然后再拎着从菜市场里买来的鲫鱼螺蛳之物,往池塘里哗啦哗啦地倒。
作为社区任命的河道管理员,我怎能坐视不管?
于是这一天,我跳出来拦住了大妈们的放生行为。
我张开手臂,挡在河埠头面前,用此生最为诚恳的眼神看着大妈们,试图用科学知识来使她们打消乱放生的念头。
“各位阿姨,我知道你们这样做都是为了积德行善。”
“但是,放生也是有讲究的,一味地乱放生,不仅会影响河道的干净整洁,还会破坏河道里原有的生态系统。”
“所以,咱们还是别……”
还没等我说完,为首的一个面相最不好惹的八字眉阿姨就一个箭步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大声朝我呸了一声。
“死浪蹄子,要你教我们做事?”
“你懂什么,我们这是在放生,是在做攒功德的大好事,以后这些功德都能在阴间换金银财宝的!”
一看见这个女人,我的头就瞬间大了。
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八字眉阿姨名叫赵伟霞,是本小区内一个有名的泼妇,日常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到处搅事扯皮。
她的儿子是小区里的物业经理,今年四十三岁,离异带娃,言谈举止毫无气质,长相颇为复古,体型像个停车场上用来隔车位的石墩。
赵伟霞十分操心儿子的婚姻大事,一见到未婚单身的女性就会上前盘问其条件,很不幸,我作为一个母胎单身二十三年的体制内女青年,简直完美地符合了赵伟霞心目中的儿媳形象。
我是个审美和身心都比较正常的女青年,自然看不上赵伟霞的儿子,便婉言拒绝了赵伟霞的撮合。
谁知就因为这件事,赵伟霞自此就记恨上了我,觉得我看不起她,假清高。
她将我视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经常在我背后散播一些关于我私生活的流言,还给我的工作和生活处处使绊子。
我在治水办负责接待工作,她便带着一群老泼妇找上门来,变着法子地给我找事情。
我不再负责接待,转而负责后方工作,赵伟霞就一遍遍地打治水办的电话,和负责接电话的人撒泼耍赖地说要找我。
我有时候回租的房子,还能看见房门口放着几袋臭气熏天的厨余垃圾。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垃圾也都是赵伟霞的手笔。
就算是当面看见了我,赵伟霞也常常对我没有好脸色,直接用一些恶毒的词语来侮辱我——这回碰面,她直接一句“死浪蹄子”就上来了。
由于有她这种奇葩的存在,我的生活和工作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每天都在各个地点之间疲于奔命,活得累成狗。
但就算是这样,我也没有想过辞职。
现在的事业编实在不好考。我辛辛苦苦考试考来的编制,哪有因为一个泼妇就退缩辞职的道理?
还有,因为某些不能多说的原因,我不能辞职。
这么说吧,就算我辞了治水办的编制,最后还是要干相同的工作。
我脸部微微抽搐,心想这赵伟霞真是不嫌晦气,人还活着呢,就盘算起死后的事情了。
况且这种说法,真的很荒谬啊!
什么时候地府的金银财宝和阳间的放生挂钩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暗暗腹诽道。
赵伟霞见我不说话了,便以为我这是示弱的表现,于是更加得意洋洋地嚷了起来:“要我说啊,年轻人,还是稍微低调一点,不要老是想着对长辈指手画脚。”
“我们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我生平最讨厌蠢人在我面前摆出洋洋自得的模样,此时见了这个蠢人的样态,不由得将心中的情绪在脸上摆出了三分。
谁知,就是这么点微妙的表情,就将赵伟霞脆弱的神经刺激得不行。
她气势汹汹地凑近我,将一张大脸凑上来,口中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你摆出那副死人脸色,是想给谁气受?”
“我告诉你,你这种不攒功德,还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以后死了一定要下地狱!被牛头马面拿着大叉子放在油锅里煎,永世不得超生!”
赵伟霞无理取闹的样子十足可恶,看上去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但我却没有和她吵起来。
毕竟,她就要死了。
我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呢?
见我实在没什么反应,这个咄咄逼人的泼辣女人便有些自讨没趣。
恰好这时候也快到了她们回家做饭的时间,周围几个大妈渐渐四散走开,赵伟霞的气势便弱了不少,逐渐有了鸣金收兵的意思。
“我就放生!你能把我怎么样!”
赵伟霞骂骂咧咧地解开手中的塑料袋袋口,故意当着我的面,将袋子里面的鱼虾螺蛳全部倒到河里。
有一条泥鳅
她走之前,还没忘剜我一眼,又朝着我的脚跟前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东西!”
我却没有应声反击,甚至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只是站在原地,低头默默地看着河水。
当时的场景,极为诡异。
那些被赵伟霞和其他几个大妈放生的鱼虾螺蛳,居然没有四散游走,反而是安安分分地呆在原地。
定睛观察的话,还会发现,这些水产正在争先恐后地往我倒映在水里的影子里面挤,仿佛外边的水域里藏着什么让它们深为忌惮的东西似的。
仔细看去,那片玻璃般明净的水域边缘,似乎确实有一大片影影绰绰的黑色物体正在蠕动。
我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顾忌着我的存在,这些黑色的不可名状之物就会立马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一拥而上,把这些鱼虾啃得破破烂烂。
看着眼前的鱼虾惊慌失措,想要往我的影子底下扎的样子,我不由得怜悯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可怜。”
第二天巡河的时候,我又撞见了那批前来放生的大妈,为首的那个人,依旧是赵伟霞。
今天她们带的水产,比昨天要多得多,已经到了塑料桶完全装不下的地步,只能用大型的水产批发箱抬着来。
她们一个个穿着灰色的长袍和布鞋,手持深棕色的菩提子念珠,腰上别着正在奏乐的小蜜蜂,口中还喃喃有词地念着《往生经》的咒文,正围成一圈,绕着正中间的水产箱子不断地行走。
见我来了,她们的脊背都肉眼可见地挺直了不少,诵经声也变得分外地清晰有力,绕圈行走的脚步也变得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