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我十二岁的丈夫,背着我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外室。
曾经夜夜都要搂着我睡觉的小丈夫,现在看向我时一脸嫌弃。
「你早已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你了,又老又丑,连孩子都不会生,我能容你继续占着正妻之位已是仁慈。」
我看着眼前虚掩着的黑漆大门,内里隐约传来琴音和着曲声。
婢女翠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今天是您生辰,姑爷说不定提前告假散值在家等您了。」
我双手紧紧拽着手帕。
犹豫后,抬步走进门匾上写着许府两个字的小院。
在院中央,我只看到一个明媚娇艳的女人在抚琴时,松了口气。
翠竹欣喜地在我耳边低声道,「小姐,肯定是那起子婆子小厮胡乱谣传,姑爷为给您找药,九死一生的地方都愿意去,又怎么会背叛您呢。」
我放松下来,嘴角刚刚扬起一抹幅度,就听到葡萄架下泡茶的婢女说道。
「小姐这曲子弹得真好,可惜老爷被府里的那个老女人霸着,不能时时听到您这仙乐。」
少女用手指绕着发梢,微微昂着头,「祁然答应我,一定会纳我为妾,等我进了府,那个老女人根本不足为虑。」
许府祁然。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把我脑子砸得嗡嗡作响。
「诶,你谁啊?竟敢擅闯民宅,我家老爷可是做官的,不是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惹得起!」
小婢女趾高气扬地走过来质问着。
我头上只有两根玉簪,画着淡妆,看起来确实不像官夫人。
翠竹挺身上前一步,直接甩了对方一巴掌,「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还你家老爷!」
那婢女被打后心有不甘,抬手反击,翠竹与她扭打一块。
翠竹不及对方蛮力,落了下风。
我轻蹙起眉头,出手快速钳制住对方的手腕,一个使劲,将人狠摔到地上,当下便听到手骨骨折的声响。
女人脸上染上薄怒,但也猜到了我的身份,知道不是我对手。
于是咯咯地笑出声,「原来你就是那老女人啊,不对,应该是下不了蛋的老母鸡,我要是你早就识趣地自请下堂了。」
「现在来我跟前耍威风算得了什么,等我日后怀孕生下儿子母凭子贵之时,你还得指着我赏你口饭吃!」
她笑得明艳张扬,讽刺的话语肆无忌惮。
她仰头间,我看到她耳朵上那对熟悉的蓝宝石南洋珍珠耳坠。
那是上月许祁然陪我逛街时,我相中的,可他当时却说另一对东珠耳坠更衬我。
原来,他那番话背后是另有打算。
我忍着心中的痛意,勾起唇角淡淡一笑,「你既是老爷心上之人,便有可能入府伺奉,不如今日,我就先受累教教你如何同当家主母说话!」
「翠竹,给我打烂她的嘴!」
翠竹得了令,抓着女人的肩膀狠狠甩了几巴掌。
女人身子娇弱,只能生生受着,疼得泪眼朦胧,两边脸立时肿了起来。
杀人得诛心,我又继续道,「我本还奇怪夫君为何要养外室,原来只是要个生儿子的工具,所以连妾都没和我说过要纳。」
「你最好快些怀上,孩子也好早点见我这嫡母,日后他加官进爵了,也能给我挣个诰命夫人当当。」
女人听到这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似乎才想起我这个原配拥有的权利。
翠竹听到这话,扬眉吐气地呸了一声,「还真把自己当府里的主子了!」
我冷呵一声,不想再与她纠缠,带着翠竹离开。
回到府里,许祁然还没回来。
我将屋里伺候的人都遣下去,扑在床上静静地落着泪。
屋外干枯的树枝上压着一层薄薄的雪。
八年前,他说要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仿佛还在昨日。
翠竹端着碗面进来,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小姐,多少吃点。」
我愣愣地转头,茫然地看着她,「翠竹,子嗣就真的这么重要吗?可娶我的时候,他是知道的啊。」
父兄镇守边疆,我自幼随着母亲在京都长大。
后来,母亲在我18岁那年病故,我原定的亲事需得往后延三年。
父兄不放心我独自留在京中,便将我接到边关,却没想到两年后北元国突然挑起战争。
北元此番动作早已部署良久,势力甚至渗透进了宫里,我们的情报根本传递不到皇帝耳中,所以迟迟得不到增援。
父兄得死守边疆,于是派人冒死将我送出敌军包围,我带着送京的前线情报,在深秋的寒潭里泡了一宿才躲过追杀,却也惹上寒疾终生不孕。
那一仗极其惨烈,等援兵赶到时,我父兄均已战死沙场。
我孤身一人,身体有疾,原来的婚事也因此被取消。
原想守着皇上册封的郡主封号和荣华富贵,就这样清清静静地过完一生。
可许祁然却偏要来招惹我,才八岁就敢跑到我身前说要娶我。
他不依不饶地缠了我十年,最后许下那句诺言。
而且不止一次许下,说了两次。
我死寂的心开始跳动,但想起曾经被退的亲事,所以最终我还是拒绝了。
「祁然,我心胸狭隘容不下别的女人和我共享丈夫,可我又不能生育,这事情无解,你别再提了。」
许祁然抓着我的肩膀,眉眼中的情意浓郁得溢了出来,「我不在乎,我许祁然只要你温言心做妻子!什么孩子,什么女人我通通可以不要!」
「你不愿意嫁我就继续在你身边等,等我老了,你就相信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只在乎你!」
他的眼神无比热切且坚定,每晚欢好之时,看到他一如当时的神情,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决定。
可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好像是两年前吧......
翠竹的哽咽声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小姐,你是为了守住边关,为了天下黎民才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你没错。」
「姑爷既是背地里做这些,说明心里还是在意您的,等会姑爷回来您压着点火,好好说。」
翠竹自小陪我长大,为了服侍我更是一直未嫁,我心里早已把她当作亲人。
听到她这话,我感觉自己更迷茫了,「翠竹,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也知道留下那个女人生下孩子,抱到我膝下从小养着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容忍不了婚姻里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但这世道三妻四妾才是平常,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里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
翠竹捂着嘴,眼泪再也忍不住地簌簌往下掉,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不管小姐做什么样的决定,翠竹都在您身边。」
我看出翠竹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句。
刚成亲时,许祁然说不想我整天和曾经的好友在一起,他满眼都是我,所以我也应该满眼都是他。
后来,许祁然说我是当家主母,应该文雅稳重一些,老是舞枪弄棒人家会笑话的。
再后来,又多了很多我应该要怎样怎样。
因为爱他,我慢慢地沉下性子越发稳重。
在我每次和许祁然希望我改变,而我选择妥协时,翠竹都会不经意间流露出这样欲言又止表情。
我想,翠竹应该是心疼我的退让,却又觉得我的退让能换来幸福,所以每次的欲言又止最后都变成了沉默。
窗外开始下起小雪,我的寒疾又开始发作,膝盖处似有风钻进去似的,胀痛麻木。
翠竹忙唤人将药端上来,又给我盖上小被子,塞了两个汤婆子在腿上。
「小姐,你这寒疾多亏了姑爷,婚前那些年的冬天更难熬。」
想到这事,我沉闷的心头松快了一些。
是啊,九死一生的地方他都愿意为我去。
刚结婚那年的冬天,他知道我脚容易冰冷,睡前要我把脚放到他的肚子上。
我觉得羞意难耐,死活不肯。
可他又不敢硬来怕惹恼了我,只好自己在那生闷气,最后见我还是不肯,还把自己气哭了。
红着眼眶,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温言心,为什么不放?我就要给你暖脚!我要给你暖一辈子!」
他声音很大,都快要传到门外去了。
羞得我忙捂住他的嘴,他却借此拿捏住了我,「你让不让我当你的暖脚奴,不给我就到处去囔囔。」
他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涸,脸上已经挂着得意的神色,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