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来乌衣巷施舍乞丐,但没人敢捡他扔在地上的银子。
所有乞丐都说,太子的银子是买命钱,捡了就会死。
我装作不知,感激涕零地给他磕头。
太子笑了:「捡了孤的钱,就要跟孤进宫做孤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要把我做成畸形人偶。
我也开心地笑了,因为要被做成人偶的人,是他。
进宫第一晚,我就被太子关进了兽笼。
彼时,他正在拿鞭子打人。
「废物,他是孤最喜欢的人偶,保不住他的尸身,孤把你们通通杀了!」
原来是天气太热,太子最喜欢的人偶尸身开始腐烂了,冰块不起作用。
所有下人都被打得血迹斑斑后,他差人打开牢笼,把我绑在凳子上,毒蛇一样的双眼阴森地瞧着我。
随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拎着粗大的棍子朝我走来。
他是帮太子制作人偶的棍师,能让人骨头筋脉尽断而皮不开,肉不绽,让人偶摆出各种他想要的姿势。
太子泄愤道:「不用等三天了,现在就把她骨头打断做成人偶。」
眼瞧着棍棒就要落在我身上,我开始拼命挣扎:「太子殿下饶命,小人有一偏方,能保尸身百年不腐。」
太子眼睛眯了起来,挥手止住了棍师的动作:「哦?」
我故作慌张地解释:「小人行乞前,祖上一直做的存尸生意,专为府衙保存重要的尸身。小人已是殿下的掌中之物,何不给小人一个机会?」
太子欣然应允。
他给了我五天时间,要我配置出存尸药粉。
药粉出来后,他把我带到冰窖,从冰床上扶起一个俊俏的男人。
男人歪着头,双手软软地垂着,像被人扯断四肢却还连着丝线的破娃娃。
脸色和嘴唇都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只一眼,我便看出,他是我的阿兄,祝祁。
两个月前,他告诉我,等走完最后一镖,他就带我去游山玩水。
可我在家里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他归来。
上街一打听,才得知,他跟着太子进了宫。
坊间早有传闻,太子酷爱人偶,常出没于乌衣巷把势单力薄的乞丐诱拐进宫做成人偶。
我阿兄很有可能就是糟了他的毒手。
可我不愿相信,因为我阿兄是江湖第一走镖师,琅琊榜武力排名第一,无人能伤他。
我把眼泪憋了回去,努力平复着情绪,小心翼翼地给阿兄抹着药粉:「此人骨骼惊奇,殿下如何寻得这根骨绝佳的人做人偶?」
太子耸了耸肩,笑得无所谓:「他救孤于敌国机关房,孤见他身手灵活敏捷,是块做人偶的好料子,就给他下药迷晕了他,趁热打铁做成了人偶。」
我的指甲陷进肉里,掐出深深的红痕。
我阿兄一生行侠仗义,好心救他,却惨遭他恩将仇报,命丧黄泉。
太子,我该如何让你血债血偿呢……
存尸药粉见效很快,不到两个时辰,阿兄尸身上的腐臭味就慢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好闻的异香。
腐烂的尸身也慢慢恢复了原状,看起来与活人无异。
太子大喜,把我留了下来。
他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审视我:「你这个臭要饭的倒还有几分作用,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回殿下,小人没有名字。」
我和阿兄相依为命,如今他死了,我叫什么名字也就无关紧要了。
太子诡异地笑了出来:「那你就叫小草好了。」
「小草命贱,符合你乞丐的身份。」
我垂眸,双手交叠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谢殿下。」
我的表现取悦了太子,他决定把我留在他身边做贴身女使。
一个乞丐,无父无母,无权无势,他用起来很放心。
但同时,他也怕我背叛,所以他要给我吃五毒散。
每隔五天就要吃一次解药,否则会毒发身亡。
太子笑了笑:「如何?」
我抿抿唇,上前从他指尖取下那粒红色的药丸,面无表情地一口咽下。
随后在地上跪了下来,语气诚恳:「小草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太子走后,整个天地间好像安静了下来。
明月高悬,星空闪烁,晚风柔和,实在是一个适合与家人相聚闲聊的日子。
阿兄若是还在,此刻定是要与我在院里小酌的。
我走近冰床,看着阿兄像睡着了的尸身,泪如雨下。
在我很小的时候,阿爹和阿娘就去世了。
是阿兄,一人把我拉扯大。
在别的男孩子还在为学堂里的夫子严肃而唉声叹气时,他就已经在为柴米油盐发愁了。
最穷的时候,我们甚至买不起一个馒头。
为了不让我饿肚子,他铤而走险去街上偷盗。
被身手不凡的走镖师祝氏夫妇抓了个正着。
祝氏夫妇不忍见我俩孤苦伶仃,便收养了我们。
他们给阿兄取名祝祁,给我取名祝愿,祈愿平平安安。
阿兄自知是要继承镖局生意的,于是便苦练武艺,加上骨骼清奇,很快便在江湖小有名气。
而我,则没有阿兄的毅力,干啥都三分钟热度。
这样的好处就是,我什么都知道一点。
因为喜欢中药名,我看了医书,了解了人的每一处经脉和关节,知道针扎哪里会死人,进而会做机关,和木偶人。
因为喜欢捣鼓香料,知道怎么调香,什么香料搭在一起会让人不知不觉毙命。
每当这时,阿兄总是笑得无奈:「怎么什么东西你都能扯到害人性命呢?」
不等我炸毛,他便摸上我的头,用力地揉:「不过这是好事,你不爱舞刀弄枪,学学这些阿兄也放心,必要时能保护自己。」
在阿兄的纵容下,我度过了一个非常快乐的童年。
不是去摸鱼就是去掏鸟蛋,弄得祝氏夫妇头疼不已,说我没有走镖师的沉稳。
每当这时,阿兄就会替我说话:「阿愿从小就苦,她现在开心平安就好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镖局的生意,有我撑着就够了。」
于是我唯一的忧愁就成了,没法亲自去看看这美丽的大好山河。
后来,祝氏夫妇去世,阿兄独担大梁,常常忙得经常见不到人。
为了补偿我,及笄这年,他朝我许诺,一定在我及笄那天前走完最后一趟镖,然后带我出门游历。
阿兄素来一言九鼎,可是这一次,他却失约了。
及笄那日,我早早收拾了行李,在家门口等着,一直等到日暮西山都没等到他人。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他随太子进了宫,从此没了音讯。
阿兄从不会一言不合就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遭遇了不测。
而太子草芥人命,性情残忍,只要不开心就会去乌衣巷里诱拐乞丐进宫,再做成人偶。
在他眼里,乞丐命贱,多一个少一个,没人会在意。
所以我伪装成乌衣巷的乞丐,等待他的到来。
他坐在高台,性格乖戾,践踏人性命就如践踏一株小草,那我就把他拉下来,让他尝尝底层人朝不保夕,身如蝼蚁的无奈和恐惧。
我写了份名单,神不知鬼不觉地交送给了赵王。
名单上是我入宫前,收集到的消失的乞丐的名字,足足有二十多人。
在太子身边做贴身女使的这些日子,我把宫里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
皇上目下有四个儿子,太子最受宠,其次是赵王。
也因此,这二人斗得最狠。
他一定不会放过任何能掰倒太子的机会。
果然,三日后午时,皇上急宣了太子去觐见。
缘由是赵王拿着我给的那份名单控告太子草芥人命,有违人伦。
太子当场跪地喊冤:「父皇,赵王弟弟既说儿臣把乞丐抓来做人偶,那可有证据,人偶在哪里?」
赵王反驳:「谁会这么愚蠢把证据好好放着等人去找?你自然是把他们藏在了旁人找不到的地方。」
太子面不改色:「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我面无表情地垂下头,这一局,赵王输了。
证据当然有,那二十多具人偶就藏在暗室,但除了太子,没人能打开。
赵王急道:「谁说没有?乌衣巷的乞丐都可以作证,你不止一次出现在那里!」
太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手揣在袖子里得意地笑:「我出现在那里是觉得他们可怜,所以带了银子去救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