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见过道士的爱情吗?
我的舍友老郭。
他是一个道士。
他恰恰是因为爱情才成了一个道士。
我在这里记录下他的故事。
因为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再一次忘了他。
一如几年前那样。
老郭出名的开始,是他在我们开学军训课间活动中被选中了表演才艺。
本以为他会唱个歌跳个舞表演个魔术什么的。
怎料到这小子上来就说“看大家军训辛苦,我来给大家表演个求雨。”
这句话一出,自是没人信的,倒是戏剧效果拉满,连我们那一上午都不苟言笑的教官都没绷住。
老郭也不恼也不羞,就好像那社交牛逼症附了体,自顾自地捧来一把沙,在地上鬼画符一阵然后就坐在那像个神棍一样嘴里念念有词。
场面持续四五分钟,太阳依旧大,热得人喘不过来气,底下人窃窃私语,还有其他院里的男生问老郭是哪个学院的人才。
还好没人知道我是老郭舍友,我暗自庆幸着,教官上来解了围:“感谢郭同志的精彩表演,让我们邀请下一位。”
老郭被“驱逐”了下来,我舒了一口气,但老郭好像闷闷不乐。
他说:“我真的会求雨。”
我自然是不信的。
直到中午我午睡被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吵醒,起身去阳台看看,却发现老郭像一个木头人杵在那里。
“老郭,这雨不会真是被你求来的吧。”我打趣道。
老郭一脸认真地回答了一个“是”。
然后?然后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直到军训结束这雨都没有停。也不知道是老郭求的这场雨,还是这场雨撞上了老郭。
老郭算是在学校出了名。
遇上好事的人,还会专门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上老郭一声“郭半仙”。
直到和老郭熟络以后,我才渐渐发现老郭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老李是我们舍友,这小子追女生是个好手,他说自己高中就是个“风流成性”的男人。
军训还没结束,他就脱单了,对象是我们一个学姐。
自打那时,他夜不归宿成了常态。
有一天他喝完酒回到宿舍,一脸萎靡不振。
我催促老程去洗个澡,老郭却忽然走了过来。
他盯着老李,脸色很是古怪。
老李也是愣住了,半晌老郭才拍拍老程的肩:“是不是最近要过生日了,那当天少喝酒,保持清醒,好好看着。”
当时我只觉得老郭故弄玄虚没有多想,谁让他开学还求过雨不是?
老李生日当天又没回来,说好的一起去撮一顿也落了空,兄弟们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失落。
也就今天一晚没回,谁也没承想,出事了!
老李被绿了。
听说是老李亲自捉奸。
老李到晚上才回来,醉得不成样子。
老郭好像还会点中医什么的,朝着老李背上猛的一按,稀老李里哗啦就吐了一地,酒醒了个七七八八。
老李醒后嘴里不停地说谢谢老郭,要不是兄弟们扶着,他险些就给老郭跪下了。
舍友们都莫名其妙,以为老李喝糊涂了。
但我当时是听见了老郭跟老李说的话的。
后来老李跟我说,那天老郭给了他一个香囊。
若不是那个香囊,他那天真就喝多睡死了过去。
莫说捉奸,这帽子怕是要稀里糊涂地戴好久。
回想起开学老郭求雨,我觉得这小子真的有一手。
捉奸老李后浑浑噩噩好久,那状态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和宿舍里的兄弟们商量,他们最终却告诉我。
有了下一个,才能忘了上一个。
我觉得这句话有这么些许道理。
我用手机放出舞蹈社团的合影给老李看,问他有没有心动对象。
老李没什么兴致,老郭却好奇地凑了过来。
再给老李找个女朋友这事,老郭没参加。
我一直觉得他这种清心寡欲,火锅都喜欢涮菜的人,对情情爱爱这种事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老郭只看了一眼,就一把把我手机夺了过去。
没错,就一眼。没错,是夺。
我和老李都被吓了一跳。
这同寝半年,他几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向来没见他这么失态过。
“怎么,老郭你有想法?”我试探着问他。
如果我没记错,那女生长相并不出众,虽说清秀,可在舞蹈社团里也算泯然众人了。
老郭没说话,但眼神始终没挪开屏幕。
我觉得他一定有很有想法。
老李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了,老李非但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出奇地很乐意,还帮忙说要帮老郭追那女孩,要出谋划策。
看老李对这事上心有了精神,给他找女朋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女孩叫许言,我自然是有联系方式,我想把许言手机号给老郭,老郭死活不肯。
这开学表演求雨怎么没见他这么羞涩?
我和老郭商量着不能让羞涩耽误了老郭的爱情,于是老李把他的恋爱心经讲给了我。
老李说,追女孩有几点。
第一点,不要脸。
第二点,要主动,要有方法,要懂得怎样的方法合适。
第三,要有预判,要精心准备,要让她感受到你的用心。
第四,要欲擒故纵,要审时度势,乘胜追击。
我觉得第一和第二点都不太适合老郭,倒是第三点可以让老郭试一试。
老郭不想试,我可以帮他。
咱可是舞蹈社团少有的男同志。
几天后,社团组织了训练,没多久,外面就雷声滚滚,眼见就要下雨。
本以为是雷阵雨,没成想一直到晚上这雨都没停。
我看了眼许言的方向,她时不时朝着窗外看着,看样子是没带伞。
我溜到厕所给老郭打电话:“好兄弟你看这雨这么大,我来的时候没带伞,给我送把伞?”
老郭说了声好,便挂了电话。
雨来越大,雷声在这漆黑的夜里如同一个洪水猛兽。
我在体育馆门口跺着脚,真冷。
我瞥一眼旁边,就我和许言没走,体育馆已经锁上了门,她正靠在门上缩成了一团,大概是怕冷,就不知道他是在等人送伞还是雨停了。我心里盼望着老郭快点来,又盼望着千万别有人给许言送伞。
很快我就看到了老郭。
那小子撑着个大黑伞,在雨里不急不缓的。
我这都快急得把自己变成一把伞了,这小子倒好,慢悠悠的?
天上又打了道雷,我眼见一边的许言又缩得更小了,哦?原来是怕打雷?
正这么想着,只见水花踢踏,一道人影在又一道闪电亮起的一瞬间掠过,面前水花溅我一身,我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就成了一个可怜的落汤鸡。
我刚要发火,却忽然意识到跑过来的是老郭。
老郭蹲在许言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那场面和谐得像一幅山水墨画,这小子真上道。
这和谐的场面几乎是下一刻就反转,许言狠狠地推开了老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那猛推一下绝非善意。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滚开!”
老郭在原地不知所措。
许言冲进雨里,顶着雨就要走。
老郭拿伞也冲出了亭子,雨忽然就停了,几乎没有什么预兆。
上一刻那雨还几近热烈,这一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什么按下了暂停。
我忽然意识到就连刚刚那天上一道闪电后续的雷鸣也没有响起。
“时也,命也。”
老郭颓坐在了雨里,像一枚泄了气的皮球。
我赶忙上前扶起了老郭,在扶起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全是水,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抑或是泪水混着雨水。
我不敢相信老郭这种人会为了这事情哭,堂堂七尺男儿。
我和老郭没回宿舍,而是到了我们经常去喝酒的小酒馆暖暖身子。
老郭只喝酒不说话。
可能是被酒精麻痹了,过了好久,老郭埋着头声音打颤着问我:“你相信命运吗?”
我想了好久不知怎么回答,一抬眼就见他就睡死过去。
所幸和酒馆老板相熟悉,老板留我们睡在了厨师值班的卧室。
我几乎一夜未眠,坐在小酒馆的院子里,我在想着老郭的疑问。
雷雨过后,月亮照常,我不看散漫地面的银灰,而是徜望月亮很久。
我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我也招呼过了兄弟们不要再去强凑老郭的姻缘。
老郭那一夜过后依旧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他恢复如常,就好像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