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我在流民中救下了一个男子。
后来,我们扯了红绳,在破庙里拜了天地。
他说,会拿整个江山当做聘礼。
他做到了。
可是收到聘礼的人,不是我。
而我,以他义妹的身份长眠于破庙,死不瞑目。
再次见到商胥的时候是在战场上。
那个满脸脏污,浑身破布的男人握着银枪,一身银色盔甲,高坐马上。
他将我从兵将手中救下,布满焦急。
我的脸上不知是欢喜还是惊恐,布满泪痕。
但我转了头去,两年未见,我怕脸上的脏污吓到了他。
可他还是以往的温柔,只是将我带回府邸,让人帮我清洗。
直到温热的水布满全身的时候,我才彻底意识到,我和商胥见面了。
他成了英雄。
听到路上百姓对他的称谓。
大将军,北国之神,战场上掌握生死的活阎王。
我甜蜜一笑。
商胥才不是活阎王,他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儿郎。
见他好好的,我才睡了一个两年来最安稳的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些声响,下意识睁眼就要跑。
「是我。」
手臂被人紧握,抬眼便撞进一双盛满心疼的双眼中。
我后知后觉扑入他的怀中。
「夫君。」
时隔两年,我满心悲恸,从未想过还能活着见到他。
他长叹:「梧桐,你辛苦了。」
女人的直觉让我心下一动,这个称呼在旁人眼中怕不是问题,但一个从成婚后只唤我娘子的人来说,这样的叫法,过于生疏。
随后,外面进来一个人。
应该说,是挽着高马尾的女子。
她一身利落服饰,腰带将细腰紧紧收拢,此刻负着手冷眼瞧着我们。
「好了没。」
我顿觉大羞,离开商胥的怀抱。
商胥开口:「梧桐,这是我的左将柳依依,你日后唤她柳将军就好。」
说着没好气看她一眼:「你别瞧她是女子,可行为间一副男儿气概,白白浪费了她的好容颜。」
我心下一紧,仔细看去才发现商胥看向她时一副熟稔,甚至语气中还带有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
柳依依眼中闪过不耐:「行了,就算再欢喜也不要误了军情。」
我被她口中的冷漠吓了一跳,怯怯看去才发现她瞧我的眼神浑然不见情绪,只好低下了头。
「眼看就要攻城了,现下竟多了个女人。」
她翻了个白眼:「真是麻烦。」
我看向商胥,他没有安慰我,反而轻声道:「依依就是这个性子。」
说着他又带着歉意道:「梧桐,我今日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件事。」
我微微一笑:「夫君客气了,夫为妻纲,夫君说什么梧桐都会听的。」
柳依依立刻冷哼一声:「没骨气。」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就要下来,她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但我不能让商胥担心,因此硬生生忍了下来。
商胥没有纠正柳依依的态度,只是握住我的手。
「梧桐,现下我们正是战争的关键,因此我想对外宣称你是我妹妹。」
我一愣。
他抓我的手收紧:「我怕别人知道你是我妻子会对你不利。」
「你不像依依,你不会武功,我不希望你找到我后要经历生命的危险。至少,妹妹要比妻子安全得多。」
我无言,但心已经沉了下去。
找来这么久,多少担惊受怕都过去了,如今得到的,却是成了妹妹。
我将手收回,浅浅一笑:「夫君知道的,只要夫君说的,梧桐都会听从。」
柳依依这才缓了神色:「行了,走吧,他们还等着你呢。」
商胥没有多说,只是走过去敲了敲她脑袋:「话真多。」
柳依依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人并肩而去。
而我,在他们走后,眼泪彻底落了下来。
无怪乎他,当初成婚后,商胥也是如此看我。
身上盖着锦被,浑身却颤颤,看来是刚才的热水不够。
我和商胥是在乱民堆里认识的。
那时候正逢战乱,众王侯都想称帝,因此每日都有伤兵或百姓,师傅医者仁心,带着我每天都去城外寻找伤员。
能救治的便救,救不了便将他安葬好,总不至于做了孤魂野鬼。
可我毕竟是女子,加上师傅年迈,饶是我们每日出去,能救下的也不过尔尔。
商胥就是这样出现的。
他被埋在一堆乱尸中,身上全是刀剑伤,就连师傅见了都连连摇头。
「不中用了。」
可我不信,商胥身上似乎带着一种魔力,我将他伤口包裹好,又每日水喂着,渐渐的,他竟真好了起来。
师傅也觉得神奇,当下就想拉他做壮丁。
可他除了我的话,谁都不听。
每日都只瞧着我,我走哪里便跟到哪里,哪怕睡觉就会在门外守着。
后来,师傅被人暗害,我痛苦不堪,便想着让商胥离开,自己也远离这里。
他不肯,在一次酒醉后,我们跨过了那道禁忌。
因此我们找了个破庙,拿出师傅送我的红绳,两人拉着两端就这样拜了天地。
也许是乱世之中,一点情感都会被无限放大,我们无比珍视婚后的生活,可好的日子,就是如此短暂。
甚至没有只字片语,小院空荡荡的,我缓了好久才明白。
我被抛下了。
可不甘心啊。
我的心似被车马来回碾压,无力难当。
天亮的很快,我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挂,一个陌生女子笑吟吟道:「小姐好睡,足足睡了十个时辰,将军来的时候小姐都没醒。」
「将军?」
女子笑道:「是啊,小姐好福气,小姐的哥哥商将军如今在战场上势如破竹,加上柳将军又是女中豪杰,两人真是般配极了!」
「小姐找到了哥哥,马上又要有个嫂子了。」
「而且这个嫂子这么厉害,奴婢做梦都想成为柳将军那样的女子呢!」
我垂下眼:「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意识到我的冷漠,反而道:「小姐唤我阿茉吧,奴婢会些拳脚功夫,将军可疼小姐了,专门说要好好保护您。」
她的话如同针刺,将我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扎得密密麻麻。
「哦?」
「那我是不是要去向他磕头谢恩?」
阿茉一愣,她应该是没想到我为何如此这么重的敌意,刚想开口,柳依依进来了。
她欢喜道:「柳将军!」
柳依依只是点头,随后道:「出去吧,我和小姐有事说。」
柳依依此行很简单,就是为了让我放弃商胥。
她站在门口,负手而立,阳光就这样打在她身上,将脸上的冷漠照得一清二楚。
「过几日给你点银钱,滚吧。」
我痴痴笑起来:「这么怕我?」
她恼羞成怒:「你一个柔弱不堪没有主见的弱女子,我会怕你?」
我撑着下巴道:「我是他的妻子,为何不能听他的?况且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姑娘是否管得太宽了。」
「可他不爱你!」
我语气一冷:「谁告诉你的!」
柳依依得意起来,往前走了两边。
「你与他分开两年,你知道这两年他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他这两年怎么成长的吗?你知道他每每受伤或是打胜仗,身边站着的是谁吗?」
「况且军中没人知道他已经成亲,若他真的爱你,会因为我的三言两语让你的身份成为妹妹吗?」
我心下发寒,原来这个臭主意是他听了柳依依的话才说的。
才两年,就足以让他对别的女人言听计从了。
柳依依仰着下巴,马尾飘荡,她脸上没有任何脂粉,举手投足间飒爽十足,只是脸上那股自得让人忍不住生厌。
她抱胸道:「我知道商胥优秀,但这样的人,你掌握不了,甚至日后他走上那个位置,你觉得,你适合站在他身边吗?」
我歪头:「你适合?」
「我柳家手握二十万大军,又和商胥是生死之交,我们俩的情感早已超越你们所谓的小情小爱。」
说着她脸上蒙上一股娇羞:「战场之上,你知道的,有了今日没明日,虽说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但他帮我脱衣疗伤,我们还在月光下舞剑共骑一匹马,这些事情,都是你不能给的。」
我沉下脸,柳依依说得不错。
商胥善武我善医,很多时间都是他自己独自练功,而我只能在一旁叫好,至于骑马,我更是不会。
藏在锦被下的手被我紧紧握住,但面上不显,柳依依见我沉默更是上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