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我与朝华二人两情相悦，不料成亲之前朝华死于非命。
我俩究竟未得善终。
我料理完朝华的丧事后自行赴死，黄泉处遍寻他不得。
却因为自杀为大罪孽，被罚永世为蜉蝣。
蜉蝣朝生暮死，成虫后生命最短五分钟，最长的也不过三天。
我定要让朝华记住我！
一次次寻找，一次次死亡，一次次转世。
一世世对面不识后，我逐渐疯魔。
阎王见我执拗，终于在无数次轮回后，准我于稚虫化为成虫时，可化作人形去寻朝华。
然而蜉蝣虽化人，寿命也只有最多三个日夜。
无妨，三日，足够他记住我了。
成虫前，我蛰伏在水下三年。
经历几十次蜕皮之痛。
三年间，眼见这一世的侍郎之子朝华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带各色女子到湖边谈情说爱。
才知蜕皮之痛远没有心痛来得痛彻心扉。
虽然名字未变，这一世他竟是如此多情的性子。
我不知道他潇洒自如的外表下藏着什么。
有一次他双目猩红、状似疯魔，意欲投湖竟走至水中。
我终于有机会又一次接触到他的身体，用尽全力妄图拖住他往前走的脚步，但终究如蚍蜉撼树。
我只是一只蜉蝣稚虫啊，无比渺小，无比缓慢，甚至连离开这水域都做不到。
我目眦欲裂地看着朝华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远，只能暗暗祈祷奇迹出现。
奇迹出现了，朝华被水中圆月吸引了目光，脚步停缓下来。被随后赶来的仆人救出水中。
而我在水中左右闪避，维持性命，眼见着朝华又一次离开了我。
没关系，这一世我可化作人，去他身边，让他记住我。
自此之后，我更努力地进食蜕变，终于到了出水化人这一天。
2第一日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之时，我与晨光一道来到了世间。
此时朝阳灿烂，华彩满天。
匍匐在水边的我却无心观看，只顾赤身赤足向朝华的方向跑去。
那是我花费几世性命找到的方向，早已烂熟在心中。
许是太早了，街道上并无人烟。
布满青苔的石板甚是滑腻，我脚下着急摔倒在地。
看见清澈的水塘中倒映出自己裸露的身体。
街边人家恰巧晾晒着一件素色宽大外袍，我伸手取下，裹住身体，继续往前奔去。
终于照着记忆成功溜进朝华房中。
我轻手轻脚地阖上房门，转身就看到了朝华。
只是一瞬间，又如万世时光倏忽而过。
我爱的人仰躺在床榻上睡着。
我轻轻走近，隔空描画他的眉眼。
眉形舒朗，似星一般的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
挺立的鼻峰一半藏于阴影中，往下延伸出薄凉的红唇和清晰的下颚线。
明明是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场景，此刻却是熟悉又陌生。
忽然，他呼吸紊乱起来，眉头轻锁，似乎身处梦魇中。
还未来得及思考，我的手便搭上了他的胸口，轻拍安抚。
朝华察觉我的动作，睁开眼睛，目光清朗地看向我。
他似乎并不惊讶，伸手擦掉我脸上的泪。
轻轻的问我：「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好生熟悉？」
「我是阿尤……我找了你很久了啊朝华。」
积累的委屈此时倾泻而出，我一把抱住朝华，哇哇大哭起来。
朝华被我突然的情绪弄得手足无措，伸手在我后背轻拍。
待我情绪逐渐平稳后，他犹豫了一会出声：「姑娘，你的衣服似有不妥。」
我低头一看，本就宽大的外袍此时在我的动作下耷拉至肩头，露出肩颈处一片雪白的肌肤。
我连忙缩起身体，拉了拉衣服，老老实实得开了口。
「我没有其他衣服了……」
没过多久，朝华就差下人送来了女子衣物。
家中备着女子衣服，下人看到我也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
看来朝华这一世，当真是个朝三暮四的主。
我心里虽早有准备，也不免丧气。
满怀心事地换上衣服后，朝华拿着温热的毛巾过来，轻轻擦拭我的手臂处。
刺痛感袭来，我这才发现刚刚摔倒的时候手臂摔破了皮。
「怎么这般不小心？又是血又是泪的。」
短短十数字的关心，我心里的不快就一扫而空。
朝华将毛巾重新洗了洗，接着擦拭我脏污的双脚。
他对每个女子都那么温柔吗？我瑟缩了一下，终是没有拒绝。
「家里也没有合适的鞋子。罢了，我带你去街市上买一双吧。」
我踢拖着不合脚的鞋，小小的身子黏在朝华身边，只想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我挑了一双淡粉色的鞋，和夏日湖面上的荷花一个颜色。
开心地左看右看。
「姑娘如今已可正常走动，那我们就此别过。」
朝华见我衣着已然正常，道别后便往门外走去。
不行！绝对不行！
「我还没吃东西呢……」
我赶紧寻了个理由追上去，故作可怜，巴巴儿看向他，手拉住他的袖子摇晃。
朝华叹了口气，领着我向街市深处走去。
已是初秋，清晨的馄饨摊热气腾腾的。我俩一人要了一碗馄饨。
太久没有吃人间的食物了。我虽然被烫得龇牙咧嘴的，还是呼噜呼噜瞬间吃完一碗，又瞟了一眼朝华那碗。
注意到我的视线，他把自己的碗推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看我吃完。
我满意地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明明刚起床，朝华却接连打着哈欠，一副很累的样子。
身形也消瘦得厉害。
看完昨晚真睡得不好。
付完账，朝华把钱袋子递给了我。
「姑娘，这些钱够你花一阵子了，我们再次别过。」
「我不叫姑娘，我叫阿尤。」我一把抱住朝华的大腿。
「我不要钱，我要跟着你。」我继续手脚并用，进一步扒到朝华身上，生怕一回头他人就不见了。
朝华皱起眉头，似是不想惹上我这个麻烦。
「就三日，三日后我就走，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求你了……」
见他似有犹豫，我连忙补充，怕错过这生生世世中唯一与他相伴的机会。
「跟着我倒不成问题。但现下我想去海棠阁逛逛，姑娘也要跟着吗？」
朝华见甩我不掉，抛出一个软钉子。
我自然知道海棠阁是何种温香软玉的地方。
但我只有三天时间，无论怎么样也要和他呆在一处。
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是要去的。
我要他如同我记住他一般，记住我。
许是看侍郎之子的面子，小厮并未拦我。
我堂而皇之地跟着朝华进了里间。
幸好有现成的教学老师，我看着美人们，依葫芦画瓢伺候着。
「阿尤会唱曲吗？」
朝华被美人环绕着，好整以暇地问我，似是想看我出丑的样子。
「会的。」
我虽不善音律，但唯有这一首，是那一世朝华在成亲前一字一句教给我的。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歌声由低及高，清越悠扬。好像在唱着曾经未来得及实现的诺言。
当时的朝华对我说，阿尤，不要怕，我永远是你的归宿。
一曲唱罢，四下俱静，后有掌声传来。
朝华愣了一会才回过神，看着我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赞许和疑惑。但他没有多说。
看着美人们端茶倒酒喂水果，我有样学样。
朝华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于是，我自觉克服了心理障碍，逐渐上道了。
不就是借机身体接触和若有若无的言语挑拨嘛，谁不会似的。
当我笨拙地第三次调整衣襟位置试图露出一抹春色之时，终于被忍无可忍的朝华一把抓起，拎出了海棠阁。
「你一个女孩子家……」朝华似乎气急，脸红红的。
「你自己答应了可以跟着的，我学习都不行吗……」我小声嘀咕。
「我从没见过你这般的女子！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朝华气急。
「那一定印象深刻吧，要好好记住我哦。」
我得偿所愿，开心地挽住朝华蹦跳着加码。
「中午我给你做饭吧，我做饭可好吃了，吃过一次就忘不了的。」
「确实难忘。」朝华任我挽着手，这次居然没有拒绝。
我化人一共就三个日夜的时间。
害怕分开时间太久，我找了根红绳子把朝华的手和我的手腕绑在一处，然后拉着他走向了厨房。
「这样就不用分开啦！」我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