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知我是宋忆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也是对他说一不二的金丝雀。
相识十七年,他终于愿意多看我一眼。
本以为苦尽甘来,却听他对别人嗤笑道:「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谁要跟她耗一辈子?」
后来我终于心死,我从他的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见面时,他疯了似地在我身上寻找我爱他的证据。
我只平静道:「相依为命十七年,你早就把我对你的爱意消磨得一干二净。」
「宋忆,从前我以为,接近你,就能接近幸福,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我错了。」
「我不会再爱你了,你配不起。」
我在小海城的楼下等宋忆。
十二月的天,大雪纷飞。路上的积雪浸没了脚踝,我不得不踩在花圃路沿上。
天很冷,我搓了搓手,抬眼望小海城明亮的灯火。
四个小时了。
我想。
他在楼上喝着最好的清酒,吃着最顶级的料理,却没有接过我任何一个电话。
其实一开始,是宋忆的朋友先给我打来的:「夏希,宋忆喝多了,你来接他吧。」
我挂了电话就往这里赶,生怕他出了一点事。
然而到了小海城门口,前台却拦住了我。
「我是,宋忆的朋友。」
我局促道。
手指不安地捏紧了洗旧的衣摆。
果然,那名前台上下打量我几眼,讥笑道:「就你那穷酸样,还能是我们宋总的朋友?」
「不是的。」我无措摇摇头,给她看我的通话记录,「他的朋友和我说他喝醉了,让我来接他。没有骗你。」
那个前台不耐烦打掉了我的手机。
「哦,你随便调个电话出来,就能冒充我们宋总朋友啊?哪来的要饭的,保安,怎么把这种人都放进来了?快赶出去啊。」
我被赶了出去。
大雪里,我先是拨了宋忆的手机。
好几遍,都没接。
我害怕又着急,担心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咬咬牙,又播通了他朋友打过来的那个号码。
电话倒是很快通了。
我心中欣喜,向他解释:「您好,我是夏希,你刚才有打电话给我……我已经在小海城楼下了,可是前台说没法让我上……」
说着说着,因为着急,我甚至已经带了点哭腔。
不过,后来我还是顿住了。
因为听筒里,清晰传来宋忆沉稳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这个声音我朝思暮想了三年,绝不可能认错。
他在笑,低笑着不知和谁在说话:「宝贝,这个好玩儿么?去我房间试试?」
紧接着是一个娇娆的女声:「讨厌,你就是想骗我和你睡。」
后来他们笑做一团,听筒被拿远,或只是我的耳朵一片嗡鸣,我逐渐什么也听不真切了。
他朋友这时候才出声:「夏希,不好意思啊,刚没接到电话。我跟前台打过招呼了,你上来吧。」
语气好似在招呼一个佣人。
他们这些少爷是这样的,总不把我当个人看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个物品一样随意摆弄。
宋忆尤甚。
重新踏进小海城大门的一刹那,顶着保安和前台,若有似无嘲讽的目光,我不由自主垂下脑袋。
「你还真是宋总朋友啊。」前台仍然狐疑。
另一个人顶了顶她胳膊:「说什么呢,指不定人家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本事呢。」
两个人神色怪异瞥我一眼,叽里咕噜笑了。
其实那样嫌弃的神情,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宋忆总会说我:「我没给你钱么?能不能买点像样的衣服,别总穿的破破烂烂的,搞的好像我虐待你似的。」
每到这时,我总会格外愧疚。
我总想,宋忆不喜欢我是应该的,毕竟我和他相比,好似一无是处。
所以我和他说的最多的一句,是:「对不起。」
电梯停在十八楼。‘叮’地一声,将我拉回现实。
富丽堂皇的包间逐渐出现在眼前。
我踌躇着停在门口。
只一眼,就能看到包厢正中间,那道修长清瘦的身影。
他在喝酒。
身边漂亮的姑娘,像只猫似的绕住了他,她小心翼翼抬起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将自己唇里的酒渡给他。
宋忆笑眼迷离。
我安安静静等他们渡完了酒,才开口喊他名字:「宋忆……」
我想说,太好了,我以为你真的出什么事了,我好担心。
可他没等我说完。
一个杯子飞过来,我愣着没躲开,杯子直直砸上了我额角。好像流血了,好疼,我眼前不知道是血还是疼出的眼泪,糊了我满眼。我难受的直不起身。
耳边响起的,却是他暴怒的声音:「夏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准踏入小海城一步!」
我愣了愣。
其实我很想反驳点什么。
我想说不是的,是你的朋友叫我来的,我也想说,我知道你的规矩,我不能来这里,可是,可是我很担心你,宋忆。
然而到了最后,我说出口的,还是只有那对他说惯的三个字。
「对不起。」
我和宋忆,是一个大院长大的。
现在都流行青梅竹马这个说法,我想我们就是。
小时候没有什么意识,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只知道我们住的近,每天上下学一块走,上学的时候宋忆会帮我带牛奶,放学了,我们一块偷吃小卖部零食,一块写作业。
那时候的宋忆就比我高了一小点儿,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今这么飞黄腾达。
我们一起搬着小板凳去听大院戏,人声鼎沸里,七岁的宋忆悄悄跟我说:「我觉得你比上面演戏的好看,好看特别多。」
我那时无知无觉,只会呆呆点头:「哦。」
可我记得宋忆很喜欢那个演员:「可是你上周还说以后长大了要娶她。」
宋忆张大了嘴巴。
「可是我现在不想了。」他眼睛亮亮的带着促狭,「夏希,你好看,我以后娶你。」
我红了脸。
我们从几岁,到十几岁的青春,都依偎在一起度过。到了二十岁上,我也以为会像这样的。
我以为我们会相伴到老的。
我和宋忆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只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宋忆有自己的家,这里只是他临时的宾馆而已。
「我累了,你给我煮的醒酒汤呢?」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
我看着空空的厨房发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天去找你太匆忙了,忘记煮了。」
「夏希。」他有些不满,「你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使了,怎么连这种事都能忘。」
我心里被他刺得发痛,却仍是乖顺地站在一旁:「对不起,我马上做。」
「别做了,等你做好,天都亮了。」
宋忆拿起外套,不耐烦地站起身。
我愣愣盯着他高大的背影,轻声问:「你要走吗?」
「不然呢?」宋忆走到门口穿鞋,「你要我睡在这里?夏希,你给我睡吗?」
他嗤笑。
眼尾讥讽地扫过我身边。
我回想起在小海城看到的一幕幕,他搂着那个女人的腰,笑得温柔又亲昵,他们一起喂酒,女人笑着倒进他怀里。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很没用。
眼眶涩得发疼。我像发病似的控制不住浑身发抖,眼泪失控地流出来,被我颤抖着一点点擦去。
他们都说,遇见喜欢的人,是人生之中幸福的事。
可我跟在宋忆身边这几年,只觉得心里疼,好疼好疼。
有时候是看见他和别的女人接吻缠绵。
有的时候,是为他毫不留情刺向我的每一句话。
他看着我失控的模样,表情嫌恶又不耐烦,浓墨似的好看眉头狠狠拧了起来,他转身冲我吼:「能不能别哭了?」
「夏希,你能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吗?哭什么哭,你作什么,我是没给你钱还是没给你卡,你能别一天到晚惹我烦吗?」
我撑着沙发,勉力支撑自己站起来:「对不起。」
我非常非常努力地压下胸口翻涌的阵痛。
「对不起……我的病,我有点控制不住情……」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宋忆质问我。
「夏希,是我害的你精神上有病的?你每天跟个神经病似的在我身边,睡又不能睡,说话也不会好好说,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心底泛来熟悉的痛意,十二月,明明尚在室内,我却觉得自己想被冰封住了每一处血脉,他一出声,我就要死了。
那个时候,我只是浑身生理性地发抖。
我没办法反问他:「宋忆,你可不可以哄哄我。」